年轻那会儿,工作关系,经常要去外地调研,跑过不少地方。有点可惜的是,自己一直没能有个照相机。要是说起来,摄影也算得上咱的一门专业选修课,只是学完后,实习的机会不是很多,还能记住和应用的已不是很多了。如今也早没了那个兴趣,当然没那个实力是更主要的。走过,看过,脑袋存有的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不少当初的艳丽已有些退色,黑白影像渐渐多了起来。不过也是,黑白胶片要比彩色胶片存储的信息保存的时间要久得多,大脑的机理不知也是否如此。
八十年代末期,有机会去湖南出差,去的是长沙,国防科技大学。那时从南京去长沙,总是要从上海转车。已经是十一月份深秋,羊毛衫穿了起来。因为更加靠南,长沙的气温还是比南京高一些,白天还是有些热,当打开莲蓬头冲凉时,水还温温的,这着实让我有点意外。那次长沙之行,学问倒没见长多少,倒是有点意外的收获。
一直是平头百姓,在中国是,在加拿大还是,除了屈指可数的科学大拿外,没见过什么名人,不过那次的长沙之行倒是有点意外,见到几位名人,至少在我看来是。第一位,华裔宇航员,焦立中博士,那时他还很年轻,圆圆的脸,看上去比较壮实的样子。他还没有飞天,和父母一同去国防科大,进行学术讲座。用时髦话说,他是位海二代,中文能讲一点,不是太好。他父母是材料专家,非常和善的一对海一代。他的父母,个子都不高,父亲看上去,身体也比较结实,花白的头发。他的母亲,比较娇小,举止优雅,说着软软的国语。毕竟专业相差比较大,别的已不太记得,也就留下的是有关碳纤维复合材料方面的印象。第二位,是和我住同一间的一位航天部的老者,不知他的姓名,回想起来,应为航天部的一位高级别的专家,如果当时能知道他的名字,也许就会和当今神舟之类的项目联系起来,因为经常有佩戴大校军衔的人来和他讨论。老者还给我解释过他们讨论的话题,是发射飞船上天和打平台上天。当时的中国,远没有现在有钱。平台上天,费用比较低,只是功能比较简单。飞船上天,费用较高,但用处要多许多。记得一天晚上,国防科大的好几位具有大校军衔的人来拜访他,大校军衔在国防科大应是系主任以上级。在这几位大校中,看到一位很是面熟,他们走后,老者告诉我,面熟的那位就是粟裕将军的侄子,说实话,叔侄二人,长得还真象。
咱老家地大,历史悠久,饮食风俗,东西南北风格迥异。有关中国人吃辣的顺口溜,号称四川人辣不怕,贵州人不怕辣,湖南人怕不辣。其实江西人,湖北人,云南人和西北地区的居民也好辣,不过比较起来,这湖南人怕不辣,是不是更辣一层,无辣不成席,怕就怕它不辣。有幸尝过湖南寻常人家的辣饭菜,算是见识过一回,就一个字"辣",要多说一字就是 "真辣",而且还是为照顾我,改良后的饭菜。国防科大招待所食堂的饭菜,和全国各地的大学食堂相比,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硬要和湖南联系起来,也就部分菜有点辣味,可能也和入住的来自全国各地有关。那时的校门口,商业摊铺不是很多,校门的侧对面,有家小饭馆,晚饭时喜欢溜达出来,在那里吃一点。最喜欢点的一个小菜,干炸泥鳅,其他还点过什么,不记得。唯独这干炸泥鳅,这么多年后,舌尖上还留有回味。虽说是干炸,并不酥,很有咬劲,类似咸鱼但不咸,拌上辣椒粉,对我来说,辣的程度刚刚好,所以每次都会点它。
以前出差,每每到一个地方,喜欢拜访一下当年的同窗。从不提前打招呼,到地方后,直接过去,还比较幸运,从来没有扑空过。到了长沙,就要看看长沙的同学,当年他还是光棍一条,单位有宿舍,但饭都在家吃。他父亲是一位厂长,家里的条件还算不错。有朋从远方来,自是要尽尽地主之谊,去他家撮一顿。进门时,她妈妈就告诉我,知道你们江南人不吃辣子,今天我们只放了一点点。菜是满满一桌,那个年头,不外乎鱼肉之类的,具体的也记不太清,但这是湖南人的饭桌,肯定是辣。首先,觉得天气有点热,脱去外套。过了一会儿,可能是饭菜太烫,脱去羊毛衫。再后来,咱也别讲究了,脱去衬衫,穿着背心在那儿大块朵颐。就这样,浑身上下还直冒汗,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酣畅淋漓,这只是放了一点点,严格说起来,虽不是嗜好辣子,还是能吃一些辣子的。这湖南人的辣是辣在嘴上,也有幸在重庆吃过正宗的重庆火锅,在晚上去成都的火车上,感觉胃烧得厉害,难受,痛苦,一点享受的感觉都没有。后来又去了一次他家,这次他妈妈真是一点都没放辣子,别说他们一家都觉得饭菜不香,连我都觉得缺点什么,还是喜欢长沙同学妈妈烧的,放了一点点辣的湖南人家的家常辣饭菜。不过,要真是原汁原味,没有一点的减量,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消受的起。
那时的长沙,似乎要比南京小,不用一个小时,从香江的桥上,可以走到城市的另外一边。其实后来发现,长沙市是沿着湘江发展,所以形状是扁长的。一如那时的其他城市,高楼大厦不多,但能感觉到大规模的城市建设已经起步,已经有一些围起来的建筑栅栏。倒是觉得长沙女孩,衣着打扮要比南京时髦不少,同学给我解释是大概比较靠近开放的广州的缘故。在长沙搭乘公共汽车,算得上一个最让我高兴城市的公共汽车。普通的个头,在南京,以及北京天津这样的北方城市乘公共汽车时,总是有调进人堆里的感觉。在长沙,当第一次上汽车,忽然觉得视野比较开阔,后来发现是自己比大多数本地人都要高的缘故,那么多年一直有点耿耿于怀的东西,在这得到了释放。
同龄的人们,当然不会陌生橘子洲头者四个字。既然是到了长沙,橘子洲头自是要走一走的。那时的橘子洲头,同样如同那个年代,简简单单。江水有点混浊,相比南京的下关江面,要窄不少,也平静不少,全然不见那种浪遏飞舟的景观,本就是一平常之人,自是没有那么多的感怀,到此一游的意义更大一些。洲上算得上郁郁葱葱,树木之中还间或夹杂着寻常人家,回望长沙,有点雾气,有点朦胧,不是很清晰,却又感觉很近。寻常人的寻常游,感觉有点失望。
湖南大学,岳麓山,岳麓书院,都有着不小的知名度。找了张长沙地图,一人顺着蜿蜒的上山小道一路向上攀去。一路之上,参天蔽日的古木,虽是十一月份,依然很蓊郁。许多年的雨水潮湿的浸染,缺少阳光,苔藓的攀爬,脚下,路旁的石块早已有些阴暗,很清凉又有点阴森,偶尔的出现的古冢更加加重了这种感觉。一路之上难得碰到几个游人,不是周末,可能的缘故之一吧。曲径,幽处,走过不上著名学府,湖南大学的得天独厚还是让我感叹不已!下山后,暴露在脆生生的阳光下,不是很适应,多了些陌生。回首望去,圈在一小块游乐场的爱晚亭似乎有些旧,有点斑驳,和想象中的不同。高音喇叭里流行歌曲,不是很合时宜,散发出的市俗味让人感到一阵阵的烦躁。世纪的交替,总是会有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东西。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又踏上了回程。去上海,热门线路,一票难求,仗着年青,买了张站票上了火车。进入闷热的车厢,才发现旅途的艰辛要超过预料。和几位出外打工的青年农民工挤在洗脸间狭小的空间里,瓦刀,水泥桶告诉了我他们的营生。心底里那点臭架子,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拥挤,闷热,发粘的皮肤,酸胀的双脚,昏沉疲惫。水,生命最重要的元素水,十几个小时没有供应,也无法供应,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挤得结结实实。车到江西的一个车站时,他们几位从车窗户递出去一位,用那水泥桶,提了满满一桶水回来,就着这桶轮流喝水,还把水淋在头上去暑。看着那半通水,很是小心地问他们,可不可以喝一点,喝吧,喝吧,这是他们的回答。端起那桶,那股美好滋润的感觉就像是昨天,不仅是那水,还有那几位的心灵。这么多年了,他们应早就不会记得那么一小段的偶遇。我,一直记着!几位农民工兄弟,你们都好吗?祝福你们。
车过杭州时,他们随着大批的人流下了车,车厢也宽松不少,空气也开始又流通起来。没有去车厢里找座位,独自一人坐在洗脸间半开的窗台上,看着火车穿过杭嘉湖平原,在暮色中驶进上海。翻翻了口袋,还有十块几毛钱,六块多的车票,一点水果,搭乘夜车回到南京,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