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为什么最终会选择回到洛城?”听着骆诚讲述他的世界之旅,华馨忍不住提出心里的疑问。骆诚的妹妹住在东岸,这里也并没有其他亲人,除非他在这里别有牵挂,华馨心里暗自分析。
“主要是工作的原因,当初有一部电影找我客串,而我也写了些剧本,来影城碰碰运气,没想到就此又住了下来,时间飞逝,一晃很多年。”骆诚叹了口气,接着说,“其实我不喜欢洛城,一直想要离开。”
“为什么?”华馨很奇怪。
“怎么说呢?”骆诚想了一想,他身子略微前倾,认真地看着华馨说,“你看过希腊神话里尤利西斯(Ulysses)的故事吧。特洛伊战争后,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回到Ithaca的家园。其中,经过女巫Circe的岛时,他和他的勇士们每天被盛宴款待,美酒佳肴,美女环绕,乐不思蜀。他自己都快忘了要回家和妻子团聚 ,虽然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妥 。。。”
“所以你想说,洛城就是你回家路上途经的诱惑?那么你真正的家园在哪儿?”华馨读过荷马史诗,没等骆诚说完,就打断他问。
“没有,我只是打个比喻。你难道不觉得,在洛城没有四季,终年温暖,阳光灿烂,人们一旦住习惯就很难离开,即使是那些偶尔经过,本来无意停留的人,也会在洛城无限期拖延下去,忘记他们原来计划的行程?”洛诚侃侃而谈,但他有意无意地回避了华馨原本的提问。
华馨也没有察觉,反而顺着他的比喻想了想,在她心里还颇有共鸣。算起来华馨在洛城也生活了四年,回首时间无言的流逝,她也会想想自己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否就此安居乐业?而她周围大多数人,以她的观察,似乎从来不考虑这些深刻的问题,从一个派对到另一个聚会,兴高采烈,欢天喜地,仿佛喝了一坛醉生梦死的酒,从不去问今夕何夕。
华馨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流畅地抒发了她自己的观点,她说,“人生本来就是一段接一段未知的旅程。没有什么人能确切预知哪里是驿站,哪里是终点。有的人眷恋这里的风景选择驻守,而有的人则要继续赶路,风雨兼程。或走或留,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是选择不同。赶路的人也许是因为回家的使命感,也许纯粹是不满足,而留下的人也未必是像你比喻的那样中毒太深,享乐忘形,只是他们选择了眼前简单的快乐。”
华馨这番话出乎骆诚意料之外。他皱起眉,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展开眉头,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问华馨,“那么你为什么来洛城?你在这里快乐吗?还会走吗?”
华馨眼前又浮现Bret的面容,她心里挣扎了很久,决定实话实说,“我是来洛城疗伤的。” 迟疑了片刻,她试图多一点解释,字斟句酌地说,“我曾经 。。。爱上一个人,但后来 。。。又失去了这个人。”说这话时,华馨的脑子里莫名其妙的闪过从前语文课本里对先烈的描述,“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也许这正是最准确的描述吧,已逝去的Bret其实一直还在她心里,所以,那个伤口,久久不愈。
“哦?听起来你有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 。。。”骆诚脸上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本想顺着这个话头挖掘华馨的过去,但是她脸上的严肃沉痛制止了他。于是他赶紧改口,“以后你可以慢慢告诉我。还是谈些轻松的话题吧。”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从华馨的工作到骆诚的剧本。果然不出骆诚所料,华馨并不热爱她在律所的工作,似乎,这份工作只是她疗伤的一种手段。也许有一天她能够离开这个工作,就像丢掉她习惯支撑的双拐,她才能真正康复,寻找她自己想要的生活,骆诚这样想。
倾谈结束的时候,骆诚执意要送华馨回家,虽然她的家距离这家酒吧不过三个街区。于是,两人并肩而行,继续边走边聊。骆诚个子高大,华馨脚踩着四寸高跟鞋,也只到他肩膀。等走到华馨公寓楼前,她正要礼节性拥抱告别,骆诚低头看着她的脸,微笑着说,“你这么娇小,就像一个豌豆公主。你信不信,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抱起来!”
“嘿,你嘲笑我个矮吗?” 华馨故作不满。其实,她从小个子就小,这几乎成了她的标签,她已经习惯,倒也不以此自卑,有时候还自嘲这样的身材很环保。
“你可别小看我。”她上下打量骆诚,故意撇撇嘴,“一只手抱起我?你有六块腹肌吗?肩膀的肌肉够不够厚?”
“啊,原来你也会调情?”骆诚哈哈大笑。
站在华馨面前的他觉得自己象一只怪兽,居然俯首贴耳地看一个小精灵在面前耀武扬威,多么的滑稽。可是,这个精灵,善解人意又略带忧郁,多么让他欣赏怜惜,想要爱护她,对她情不自禁。
没等华馨反应,他就拦腰抱起了她,迅雷不及掩耳。
“哎呀,快放下我,别人看着呢。”华馨惊呼,娇声反抗。
她的头正好枕在他的胸膛,宽厚结实的胸膛,散发着强烈的雄性气息,让她有些眩晕。他的眼睛充满笑意的看着她,带着一点得意和满足,而他的眼神更加深邃,仿佛要引领她走进一个未知的世界,让她向往又有些惊慌。
怀抱着华馨,骆诚的确得意而满足,更多的是喜悦和幸福。她芬芳的气息象清晨的水雾风露萦绕着他,让他流连沉醉,想要尽情呼吸。她柔软的身躯象林间的新枝嫩芽轻贴着他,让他快乐欣喜,却要努力控制心中涌动的热情。
骆诚终于放下华馨。他一只手仍揽着她的腰,俯身将自己的唇轻轻印在她唇上。 一切是这么自然。他们的舌相互试探,调逗,游走,缠绕,在彼此唇齿间嬉戏。四周空气仿佛凝固。这一次,华馨没有反抗,她也不想拒绝。
华馨用自己的胳膊环住骆诚的脖颈,给自己颤抖的身体一个支撑,也试图给自己瞬间柔软的心一点保护,虽然她也明白这是徒劳的。曾自诩坚如磐石的心,终于没挡住感情的潮水,一点一点陷落,而自以为严密封存的心,居然就这样被人偷走。只是这个偷心的人,唉,为什么是骆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