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已有二周没有去看妹妹了,本计划明天周六去看,可突有一种迫切想見到她的愿望。匆匆收拾了桌上的工作,离开了公司。
周五下班的中城,行人熙熙攘攘的。很多情侣甜甜蜜蜜地依偎着开始了浪漫的夜晚;有家的則加快步伐赶着回家。想像着妹妹一人躺在病床上,与死神在斗争的一幕。我的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我不由加快了步伐,伴随密密的人群,走下了地鉄站。
这时的地铁来得很頻繁,很快挤进了4号地铁。路线很長,我拿出了IPod 选了一首伤却的歌, "雨中飘荡的回忆"设置在重复这首歌上。
"今夜又下着小雨,
小雨它一点一点滴滴
一点点一滴滴它飘来飘去
想去年那場相遇
那天也下着小雨
雨中的你是那样美丽?"
串串悲伤的音符仿佛敲击在我心灵的深处。妹妹往日的音容笑貌象电影一样缓缓放着,时不时地串夹着此刻在病床上挣扎的她。泪水象断了弦一般,涮涮地流满了我的脸頬。我用纸巾轻轻地擦着,生怕惊动了周围谈笑风声的下班族。
由于我坐的都是快车,路程比想象中短了许多。一个小时不到,我已坐在巴司上了。怕晚上看不清,跟司机説在Calvary Hospice 叫我一声。一听这站,司机也显得格外的同情和亲切。一下车,我不由加快了歩伐,半小跑地直奔六楼。
妹妹的鼻管插着氧气管。人看上去比上次更虚弱了。一层薄薄的被单盖在她弱小的身体上。因为已有几个星期没有吃渴了,她掉了相当的体重。躺在床上,已难以分辩她腿在哪里脚在哪里了。她的弟弟也在。我放下包,洗了手,赶紧去摸她的手。左手还温温的,打点滴的右手跟上次一样冰冷的。再摸摸她的額头双颊,好像还是正常体温。跟他弟弟聊了两句,我走出病房,向护理要了一条毯子,帮她盖上。心中仿佛舒坦了一些。然后我就挪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右边,一边用双手搓摸着她冷冷的手,一边和她弟弟聊起了家常。
我对妹妹其实也不是很熟。妹妹跟CMC一起爬山已有十几年了,可我只参加了五年。妹妹一般比较静。可能只跟几????熟的朋友聊得多些。自从2010年获知得病以后,参加爬山也不是很頻繁。
记憶把我又载回到几年前的一次爬山中,Nancy 在和一位个子小小的知识性的女子聊天。她们好象很久不見了。Nancy 说:"以为你已结婚了". " 没有,刚和男朋友分手,搬回家住了"。这就是我第一次认识妹妹。此后我也和妹妹有过几次長聊,请教关于中医养身等等。得知她是从北大毕业的。在这有一份非常不錯的工作。对妹妹的了解仅此而已。倒是得知她病了以后,通过去医院探望,碰到了她的弟弟和弟媳,同乡朋友,以前的同事,同学以后,才对妹妹的人生有了更多的了解。
她给我的印象是文雅而有内涵。正如无数来美求学的移民青年,她算是其中的一名佼佼者。妹妹来自广东台山。考大学的一年,她是唯一一名考进北大的学生。她的照片被挂在她台山中学三年引以为荣。毕业以后曾担任羊城晚报的编辑。其后在她北大英文导师的帮助下,独身来到美国求学。在读研究生期间,半工半读。聪明上进,活跃也富有相当的幽默感。毕业后,又考了CPA,在一个金融公司担当一名Controller。当自己在美国一步步稳定以后,她也常常在经济上帮助国内的父母弟妹。正如每一个女人,妹妹一心想嫁一个好男人,在美国有一个温馨的家。可惜这一愿望将成为永远的遗憾。真不知在天堂是否也有恋爱结婚之事。如果有的话,但愿她能在那穿上一身雪白的嫁装。
跟她弟弟聊着聊着,已过了七点了。我对他说:"你还有孩子太太在家,路又远,要不你先回家吧。我在这里多陪妹妹一会儿吧"。
说了再见,我轻轻地把椅子挪到她的左边。换了一盘classic 的CD。音乐幽幽地萦绕在宁静的病房,只有我和妹妹俩人。作为一个置身异乡,孤独奋斗的女人,我深知背离家乡和亲人的痛楚。我仔细地端详着妹妹的脸,抚摸着她柔软纤细的手。她看似很安详,没有多大痛苦。在她人生的最后一站,我庆幸能坐在这里陪她度过这么静静的一刻。轻轻地从抽屉拿出一把梳子,帮她打理了一下蓬松的头发。我不由慢慢地弯下腰,用我的脸頬貼着她的,轻轻地呢喃在她的耳边:"妹妹累了一生了,好好休息吧。不怕!你先走一步了,在那等着。等着我们,如果天堂那边也有山,到时我们再一起爬山。我们永遠会在精神上陪伴你的。我们会经常想念你的"。我感覚她好象尝试着用力提她的右手,就慢慢地帮她把右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也轻轻地把双手插入床单与她的肩膀之间,轻轻地抱着她。我将我的面頬紧紧地贴着她的。想到不久的将来,这活生生的身体将会离我们而去。这一拥抱、这一亲吻将会变成永久的回憶,我的双頬又被泪水又润湿了。我重复地呢喃着:"妹妹不怕,累了一生了,该息息了"。
真想停止这一瞬间,又怕累了妹妹。我又轻轻地把她的右手从我肩上拿下,让她躺好,坐回椅子上。看到她的手指甲有一点長,我在抽屉里找到一把小剪刀,开始帮她剪手指甲。边剪边覌察着她的反应。不一会儿,只見她原本紧闭的眼睛全盘睁开。我急忙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次,没有反应。我赶紧站起,走出病房想找护士来。护士们都在别的房间忙着。我又退回病房。妹妹好象感覚我回到她的身旁。眼睛从没反应的全盘睁着转为似乎在寻找我的身影了。我的心頓时舒展了一下,又坐下陪她坐了一会儿。8:15分了,我回家还要二个多小时,我起身准备走了。又去了洗手间,洗了手,拿起包,轻轻地对妹妹说:"晚了,我回家了。明天再来看你。妹妹睡觉吧!"然后我轻轻地往门口移着脚步,一边还不停地看着妹妹的动静。当我走到门口,我頓覚她的右手又开始慢慢地抬起,头也有点转过来,仿佛在找我。我停在那边不忍走开了。又回到她的床边,轻轻地问:"妹妹,你是不是都知道呀? 晚了,妹妹也该睡了"。我又放下包,陪了她一会儿。到了8:30,我想我不能再呆太晚了。再次吻别妹妹,踏上了回家的路。
想不到这时的地鉄还是挤挤的。我呆呆地站在地鉄中,闻到阵阵淡淡的酒味。看着嬉笑谈天已略带醉意的年青人成群结对的。心想一定是在这周五的夜晚去曼哈顿寻欢的。人生难得一醉,也真好呀!
回到家已过了10:30,匆匆地梳洗完了,上床睡了。整晚好象都在做梦,梦得都是妹妹。迷迷糊糊地甚至梦到她走了。
等第二天醒来,庆幸是埸梦。也庆幸今天还能見到她。不用为她煮吃的。妹妹已近一个月不吃東西了。吃完了早餐,我又踏上了地铁。今天的车厢空了。对面坐着一对年青的美国夫妇,带着一对可爱的儿女。女儿依偎在爸爸的怀里,不时发出咯咯幸福的嘻笑。想象着妹妹也一定拥有过一段幸福的童年吧。
我又带上我的耳塞。还是那首"雨中飘荡的回憶":
"那一天这世界是多么美丽
尽管天上的小雨一点一滴滴
空气中飘荡着你那芬芳的气息 ?"
我知道有这么一天,当我重新听到这曲歌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妹妹。但她将会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后记:妹妹在十月三十日晨六点十分离开了我们。 音乐依然 萦绕, 一切变成回忆。 妹妹安息吧!愿活着的人过好每一天。
四月晴天 发表评论于
从你的文章中,感到你深深的情谊。在这人们各自奔忙的大都市,真的很难得!愿善人有好报,在圣诞之即,祝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