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请我吃大餐
牛经沧海
2013/9/6
儿子上周搞定“提前面试（EIP，or Early Interview Program）”，拿到四个纽约大律所奥发，回到家里小住， 并要请我吃大餐。老爹我乐不可支， 当天就开了一瓶巴黎之花Perrier-Jouët， 上次开瓶是儿子拿到哥大法学院录取。一者，大律所校园招聘岗位自2007年大衰退以来减少44%，可谓僧多粥少， 所幸儿子入场券在握；二者，拿到理想的奥发，后两年学业可以轻松一点，不必为就业亚历山大，因为三年级拿到大律所奥发的少之又少；三者，儿子入职起点高，一步超过老爹我，唯我所愿。最后，儿子看上去也难得高兴，儿子高兴了，老爹我自然就乐了。
EIP是大律所于法学院二年级开学前提前招聘项目。美国有五万多律所，参加EIP招聘的所谓大律所仅有100所左右而已。所聘岗位3000左右。招聘的学校以法学院14强为主。为什么要提前两年招聘呢？这是大律所校园招聘的传统。法学院一年级课程是必修课，应聘学生很难在GPA上做什么文章，而大律所对GPA极为看重。其次，提前两年可以一次性筛选出全部最优秀的候选人，不留遗珠。再者，提前招聘，可以引导聘用学生在以后两年适当优选对口课成，形成双赢。
当然，EIP之后还有很多其他的校园招聘活动，譬如政府部门，地区性律所，中小律所，非营利机构等等。每年近五万法学院JD（不计LLM）学生，多数最终找到合适的岗位，毕竟主要还是其他的地方用人更多。说明一点，大律所还不是最难进的。联邦最高法院的职位才是每年近五万JD的最高追求。或者是职位太少，或者是人各有志，最后入职联邦最高法院的主要来自耶鲁，少数来自哈佛，斯坦福，哥伦比亚等。
儿子的奥发来之不易。2007年大学毕业时正赶上大衰退。当年校园招聘时，儿子不巧住院，错过了应聘的机会。我和太太在医院看护儿子时，雷曼兄弟破产，两房（房利美Fannie Mae以及房地美Freddie Mac）国家保护，大摩高盛命悬一线，电视上的道指一泻千里，国会辩论是否注资银行，好像身处1929年的大萧条的边缘，没有人会知道明天太阳会不会升起。那些梦魇至今历历在目。不仅如此，我任职的贝尔斯登，太太任职的雷曼兄弟，这些历经大萧条，一战二战，87年黑色星期五的五大投资银行，先后崩塌。这些变故不但将我们历年的奖金红股清零，搞笑的是雷曼至今还拖欠着太太的遣散费。
错过校园招聘，没有理想的工作，我想儿子是有压力的，只是不愿说出来而已。儿子毕业回到家中，先是想创业。对此我支持，但是他的第一个提议是开校园炸鸡店，逐步向连锁发展。这项计划未能得到我的认可。炸鸡是美国人的强项，主流炸鸡店如肯塔基与Popeye's都很艰难，人们正在开始追求清淡口味。此路不通，儿子只好决定先去餐馆打工。
就这样，我去买了一台两年多的奥迪的二手车，交给儿子。我说儿子，以后就看你自己啦。儿子拿到新买来的旧车（其实看上去挺新的），略微有点高兴。第二天就开100迈超速，吃了罚单，又回到了先前的“低”态。
儿子在餐馆做了大约半年，不开心。虽然是自家的店，但经理员工多不待见。经理的管理离他的想法差太远啦，难免会想着改变。员工自是职业“打手”，油条的很；而儿子是个理想主义者，初入社会，还不懂得如何接受现实，有挫折感在我看来很正常。可是，本来幸福点就高的他，更难高兴起来。老爹我无能为力，只有更多的挫折感。虽然只有半年的时光，儿子后来也只是半职在餐馆。老爹我难免有些耽心。我的信条是要想立足社会，做什么都要做得出色。只要做到位，做什么不过都能立足。这段不顺或许对儿子的成长过程会有些裨益。我想他会了解到所想的与所面对的有所不同，也会感悟到一个人所接触的大多数人会与自己的想法有很大差异。
儿子第二个创业计划是回中国办学校，帮助想来美留学的人提高英文水平，熟悉申请程序，建议合适的学校。我出国前办过一个培训学校，还算是挺成功。从零开始三年十期，做到所在省会城市第二。那时一个TOEFL听力，语法，阅读综合强化班才收150元。眼下新东方类似教程居然收费30，000元，中国真是变了。我建议儿子先到一所同类学校任职，细致观察学习，积累经验，然后上马。达成一致意见，儿子找到一家留学培训学校的教职，到中国任职去了。
儿子任职的学校，是一位中年美籍女强人创办的。几个月干下来，儿子倍感在中国创业的艰辛。打通各种关节，拿到各种执照，通过各种检查，对于中文半文盲，在美国长大的孩子来说，简直匪夷所思。学生家长的要求，也是令人啼笑皆非。高考三本的材料，到美国则非名校不进。一边廂他们以为只要出钱，美国名校没有不要的道理。另边廂留学中介为揽财源，不吝誇下海口：没有我搞不定的名校，好像这些名校都是他们的办事处。儿子对留学中介的种种作为，很难适应。虽然我出国前办过培训学校，了解其中某些挑战，但是二十年来行业的变迁，可谓沧海桑田，完全超出我的想象。尽管太太为协助儿子创业，卖掉国内的一处产业，并回国陪儿子奔波数月，居然所获甚微。最后，儿子决定放弃创业，准备考研读博。
有鉴于儿子曾经在本科时可以提前毕业但选择滞留学校，并因此错过一次很好的求职机会，我想知道儿子真的做好回校苦读的打算，抑或只是逃避现实？儿子11年级时弃选工程专业，本科读的经济，所以医学院工学院不谈了。还有法学院商学院可选。根据毕业后一直以来的实践，未能看出儿子在商科有所崭露。好在儿子自小就有极好的文字功夫，加之分析能力上乘，法学院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与儿子约定，做律师门第很重要，只有考进前五强，才会出学费。儿子后来说我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使命， 因为他的GPA不好。儿子这次复习考研非常用功，也是第一次不用爹妈的唠叨 （我们唠叨吗？我自以为是最开明的老豆，从不干涉儿子，抑或不是）。或许想回避唠叨， 儿子一直在中国备考，临考前一个月才回到美国。
考完LSAT，从申请学校到开学还有一年。正好儿子的朋友获悉有一家小公司在招人。虽非儿子理想中的华尔街大公司，但确实是一家证券公司高管离职自创的公司，接到一个政府部门FDIC的房贷证券（mortgage backed securities and derivatives）业务。儿子一击即中，逮住了这个万难的机会。这一年的外围工作经历，对他今后的求职甚至入职后的发展，都将裨益良多。在此，我要至谢Carol，谢谢你无价的信息 （注： Carol是儿子的同学，现任职路透社经济师）。
LSAT发榜的时候，儿子拿到177分，位于99.8%， 或前千分之二。儿子看来挺满意的。儿子后来说我反应不大。唉，我确实是应该充分珍惜这种全家欢乐的机会，因为太太也是难得乐一下的，可惜让我错过。或许我当时想的LSAT只是录取的指标之一。当年儿子PSAT及SAT均在同等成绩，却未能进入理想的大学。况且儿子的GPA不好（为什么GPA不好，以后有机会再写吧）。所幸法学院愿意以LSAT之“功”补GPA之“过”。几经周折，儿子这次不孚厚望，获得了哥伦比亚的录取。以我在华尔街十余载的打杂经历，深知进入哥伦比亚法学院，离儿子的理想工作岗位 -- 华尔街仅仅一步之遥。儿子收到录取通知也很高兴，来家的时候，我们开了第一瓶巴黎之花Perrier-Jouët。
儿子这次上学，一改10年级以来的消极应付态度，非常用功。一学年下来，拿到10年级以来最好的GPA。可以想见，哥伦比亚法学院2015级368名同学，从6，597个申请者挑出，没有怂人。儿子长大了，成熟了， 终于知道了努力的重要性。老爹我长久以来的耽心画上了句号。我身为第一代大学生，第一代博士，深知对于中产工薪阶层除勤奋与努力，别无他途。深知在中产工薪阶层与资产阶层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几次的企图，伤痕累累，皆铩羽而归。老爹不能闯进资产阶层， 儿子自然只能从中产工薪阶层做起。
儿子拿到大律所奥发， 有心与爹妈分享。儿子邀请爹妈去享用法国大餐，并做了一些调研。儿子想表达他的爱，老爹哪有不受之理。儿子订了周五晚上。我在家上班一天。下午四点，我与儿子开车进城接上老妈，逮空去波士顿的码头及儿子小时候到过的QUINCY市场逛了一会儿。时候差不多了，驱车来到订好的餐馆，把车交给泊车小弟，一家三口，心情好极了。我说今天儿子请我们，食皆美味，饮尽琼浆。儿子对爹妈倒是大方，先点了两个樱桃木烟熏威士忌开胃，再叫了两份主厨招牌菜七道套餐，配七道酒水。老妈忌口（不是蛋疼儿子的钱包吧？），叫了一个三文鱼。尽情享受14道套餐酒水，外加甜点。我平常不碰甜点，今天例外哈。企台每上一道菜或酒， 都会做一番介绍，并更换餐具。我与儿子回忆过去，畅想未来，全然没有关注吃了些啥，喝了些吗。
只见企台呈上账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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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木烟熏威士忌 |
2份 |
26.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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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道套餐 |
2份 |
230.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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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道配餐酒水 |
2份 |
205.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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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鱼 |
1份 |
3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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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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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3 |
儿子接过账单，签了小费110.00。儿子感慨，这个企台一台客人的小费快赶上他做企台时一天的进账。老妈感慨，这家餐馆真会宰客。 老爹感慨，同样的付出，报酬可以大不相同，既然做律师，还是去大律所。
最后，我想引用纪伯伦（Kahlil Gibran）的一段诗与天下父母共享我们的爱子之心，
你是弓，儿女是从你那里射出的箭。
弓箭手望着未来之路上的箭靶，
他用尽力气将你拉开，使他的箭射得又快又远。
怀着快乐的心情，在弓箭手的手中弯曲吧，
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也爱无比稳定的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