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裾撒开,薄纱随着腰肢摇曳,时如铺展的荷叶,时如旋转的喇叭花。水晶鞋在脚下闪亮,每一粒晶莹都反射着炫目的光彩。一连七天的盛大舞会,她仿佛众星托起的月亮那般引人注目,又似一朵袅娜的莲花荡漾在王子的臂弯。每一天身着不同颜色的纱裙和色彩配搭的水晶鞋,那七色的彩虹描绘着她未来生活的梦幻。
这是可月多年前的梦。如今她已从少女变成剩女,眼看着就要步入“齐天大剩”的行列,连彩色的梦也不常光临了。
寂寞花红(上)
七天的第一天。
可月的画:烟雨朦胧的背景,一只红唇若隐若现,似无声的倾诉,似凝聚的热情,似渴望,似诱惑,似叹息……
可月猛然醒来,像被一只毫不迟疑地手一把拽出睡眠的世界。她让自己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邻床程立发出的鼻息忽然把她带回现实中,让她的心在狂跳了一下之后,又落入沉寂,好像深怕心跳的声响给黑夜带来惊扰。
睡意就在这一瞬间消散。身体因为尽力保持不动而僵直,思绪却趁黑快速散开,捡拾远远近近的记忆。
认识程立是在今年春节的假期。
旅游是可月的嗜好,也是职业需要。作为一名大学美术系的老师,她的工作在别人眼中就是游山玩水,再将山水印象涂抹到纸上。日子看起来有声有色,似乎又轻飘飘地经不起掂量。有了油盐酱醋的琐碎,儿女啼哭的烦扰,手忙脚乱的奔波,生活才算是落到凡间。
可月仍然和父母住在一起。每逢春节,一家三口围桌吃年夜饭,妈妈不免要叹两声冷冷清清的气氛,再意味深长地细数哪个邻居新添了孙子,哪家女儿风风光光省亲。可月自顾闷头吃饭,恍然事不关己。不过心里总少不了一份对父母的歉疚,虽然她一直没搞清楚到底谁是直接责任人。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不争气……
这个春节,她决定将亲情暂且放一放。在正式列入“齐天大剩”之前,痛痛快快给自己放个耳根清静假。早早禀明父母,如自我放逐一般,直奔美国人迹稀少的大峡谷。她在这个旅游团里认识了同样的独行侠程立。因为团里只有他们两人单身旅行,自然结伴彼此关照。一周下来,似乎都有某种心照不宣的感觉。于是,互留邮箱地址,QQ号,自此保持热线联系。只是二人天各一方,又早过了热情如火的年纪,任由关系保持在不温不火的状态,好像放在蜂窝煤炉上的水,离烧开始终欠着一把火。
六月里,可月收到程立的邮件。说今年已经走了几个地方,这次想要坐游轮享受一下轻松旅行,计划去阿拉斯加,行程七天。查了一下价格,每个房间999美元,一个人或两个人的价格相差无几。反正钱也不少花,问可月是不是愿意同去。
可月字斟句酌地读着邮件,试图读出邮件背后程立的语气和表情。不过收获甚微。
程立似乎平平淡淡、坦坦荡荡的邀请,让可月连嗔怪也开口不得。再说如今国内风气开放,远胜欧美。床友、炮友、换妻之类早已见怪不怪。可月出自传统家庭,既没有标新立异的勇气,也没有卫道士的信念,不过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好歹程立也是个不错的游伴,令可月很有些“感觉”。权当是一场艳遇吧。
可月爽快地应承下来。既然程立付了船上的费用,可月坚持要求承担中途停站游玩的开销。可月家庭条件优裕,向来出手大方,断不肯在金钱方面透出小家子气。然后,安排时间,订好机票,直奔游轮出发港口。
即使自认淡定,再见程立之前,可月难免心中忐忑。从机场拖着行李箱走出来,接机的人多半已经散去,一眼看见身着灰色T恤的程立微笑着迎了上来。
“Hi”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程立接过可月手里的箱子,寒暄两句,便引着可月往停车场去。如此简略的欢迎仪式,似乎给未来几天的相处定了基调。连个法国式的见面礼也没有,可月提着手包碎步跟上,一面松了一口气一面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可月刚从机场排队出了海关,又从港口进关。长长的队伍缓缓蠕动,终于过了检查手续。穿过带着铁栏杆的浮桥,就上了游轮。巨大的白色船身,缀满了小黑格一般的舷窗,其中的两个在今后的七天里,由可月和程立共同拥有。
可月站在逼仄的走廊入口打量舱房。房间不大,设计还算精巧。左右舷窗下面,各放一张单人床,床单被套雪白。茶几上摆着咖啡壶和两只杯子,一个十四寸左右的电视架在上方。右手面有一个窄窄的梳妆台。走廊一边的卫生间只容得下一个人转身,但一应俱全。另一边摆了一排壁柜。窗帘和地毯都是深蓝的底子,金黄的图案。窗帘上的图案是金色的太阳和月亮,地毯上的图案是游动的鱼儿和款摆的水草。
可月慢慢升起一些兴奋的感觉。好像有时候赶活儿,买来一堆吃食,关了手机,在房间里几天不出门,就为自己营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她想起昂山素姬在诺贝尔和平奖致辞里提到,如果你置身荒岛,你最想带一样什么东西。可月瞥一眼身边的同伴,不无揶揄地想,该不会我最想带的就是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