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02

进入11月份,圣诞的气氛开始渐渐浓起来。进入12月份,就倒计时了,看各处的购物中心,都是非同一般的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这情景总是让我想起国内的春节前夕,更准确地是家乡小城腊月里的街道和商店。我家曾经就住在离主要街道3分钟的地段。我记得到腊月的最后几天,那简直就是水泄不通啊。老中老外都一样,为自己最重要的节日,掏啊掏啊掏啊掏腰包。

 

 

不一样的是英国人要给家人亲戚朋友买每人一份的礼物。这真不是个容易的差事。很多人从进入秋天就开始列礼物单子。我的一个同事和我抱怨Christmas shopping 很mad。我说我们就简单了,小孩子,小辈的,给压岁钱;长辈,送点心送营养品;同辈的,可以不送了,一起喝酒。她们都很羡慕,真是简单呀。

 

 

女儿在这里长大,和那些老外孩子一样,就像我小时候盼过年,对圣诞充满了期待。我们家的圣诞树已经装起来了,树上的装饰品买回来后,女儿还耐心地一一装点过。可惜,儿子不管这一套,他把自己能够到的饰品一个一个拽下来,扔得满屋子都是金色的球球,银色的星星。女儿拿弟弟也没有办法,起初还不断地捡起来,挂上去,10分钟后坐在地上生气,不捡了。她不如弟弟扔得快。

 

 

2002年圣诞夜,那时我初到英国,满脑子都是教堂里的神圣的梦幻般的圣诞夜。我独自去了住家附近的一个教堂,夜里1点才回来。到家后正和老公闲聊,电话突然大响。是我爸爸。他在电话里说:北京时间8点半左右,你妈妈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的语调很平静,就像例行播报一个新闻。我们马上开始买机票,可是所有的机票代理所有的网站所有的啥啥都关门3天,欢庆圣诞。我不大记得那几天怎么过的,唯一记得的是我胖揍了女儿一顿。

 

 

我如何还能欢庆圣诞。但是我不忍也不能反对孩子的欢庆。我甚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来配合她的欢庆。在她的概念中,这是最重要的最应该欢笑的日子。她该有她的快乐。天上的姥姥有知,会支持她,保护她,她是姥姥最爱的宝贝。姥姥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她的笑容。这些年,圣诞的气氛愈浓,我的心底愈忧伤。对孩子,我的脸上却一直要笑着,陪她做各样快乐的安排。

 

 

我记得妈妈去世前不久,罕有地给我打电话(都是我打电话回去)。说她想我们。她在电话里哭了。我在电话里一再跟她说:过了圣诞,我就会按计划带女儿回去,和她一起过春节。要她好好地等我们回去。那时确实没有久居海外的打算,只是身心疲惫,出国来度假休整。她却没有等我们。我一直把她的离去当成是她不要我回去的暗示。

 

 

我从小不爱凑热闹。我们家在闹市区,大街上常有的各样的围观,我一概毫无兴趣,躲得远远的。为此妈妈很高兴,她觉得不爱凑热闹就不大会出事。妈妈当年很喜欢带着我逛街,我总是推三推四地不肯,宁愿宅在家里看书。我尤其不喜欢腊月里的拥挤。有时候妈妈好不容易把我拉出家门,我一有机会就溜了回来。住在繁华地段也很烦呀,如果是很远的话,我就没有办法溜了吧。如果是现在,我也不会溜了吧。

 

 

妈妈是2000年春病倒的。在那之前,妈妈学了朝鲜泡菜,学了好些我爱吃她本不会的菜式,做给我们吃。那些年如果过年有机会回家,妈妈早早地把所有的大事小事准备妥当,我的任务就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那真是最好的时光,大事小事有父母顶着;结婚了,不再为爱情烦恼;工作着,兜里不缺钱;还没孩子,自由的很。

 

 

这些年,慢慢地开始想念家乡的腊月。想念那凡俗的的拥挤,噪杂的喧闹。想看看街道上难得进城、衣着土气的乡亲,把一年的辛苦,挑挑选选,换成儿女身上的新衣;想看看流水的时光,是否改变了我记忆中20多年前的情景;想试试,人流中,还有没有人认得我,大声地远远地呼叫出我的名字,然后从人缝中挤过来,伸出久违的双手?

 

 

我的愿望多么平凡。我的愿望多么不容易实现。我只好把这列入下一个五年计划。希望能回去过个安静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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