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就这样成为桃花坞的新首领。
可李辰一点儿也没有当首领的觉悟,他把琐事一古脑地丢给花贵,自己做了甩手掌柜。只是成天把自己关在屋中不出来,只是不时搬些木头啊,竹竿什么的回去,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李辰把门关得紧紧的,谁也不让进,只有妞妞因为要给李辰送饭,被允许进去了几次。花贵问妞妞李辰在屋里干什么,妞妞却只是摇头,“李郎君不让说。”花贵气得几次想冲进去把李辰揪出来,却都被花娘子拦住了。
时间一连过去了好几天。终于,一天傍晚,李辰家的房门打开了,一脸憔悴,胡子头发乱糟糟的李辰走了出来。出了门,他揉着熬得发红的眼睛,直奔花贵家。
花贵见了李辰不禁大惊失色,“哎呀,李兄弟何以这般模样?”李辰也不答话,拽了花贵就往自己家跑。花娘子和妞妞相互对视了一眼,也忙跟了过去。
花贵一边被李辰拽着跑,一边莫名其妙地问道,“李兄弟,你这是为何呀?”李辰也不放手,“花大哥你且休问,到时一看便知。”
花贵一边被李辰拽着跑,一边莫名其妙地问道,“李兄弟,你这是为何呀?”李辰也不放手,“花大哥你且休问,到时一看便知。”
俩人进了李辰的屋子,却看见屋子正中的地上躺着一件长长的事物。花贵定睛仔细一看,好像是木头做的一个槽,这槽一头高一头低,低的那头架在一个木桶上。在中间还有个尺许见方的小木轮。花贵看了半天也不明究理,花娘子和妞妞也是一头雾水。
花贵问道,“李兄弟,你这是何物啊?”
李辰故做神秘地一笑,“花大哥莫急,且让我为你演示一番,你自然就明白了。”
李辰故做神秘地一笑,“花大哥莫急,且让我为你演示一番,你自然就明白了。”
李辰从木槽低端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慢慢注进 水槽的上端,水顺着坡度缓缓地流向低端,当水流经过那个小木轮的时候,推动着小木轮吱吱哑哑地转动了起来,小木轮上绑着的一圈寸许长短,一端截开口的小竹筒,随着木轮的转动将水带到了木轮的顶端,缓慢但很有节奏地将一小注一小注清水倒在边上高高架起的一个小碗里,一会儿功夫,竟也注了小半碗水。
花贵皱着眉头看着李辰给他演示,突然他眼睛一亮,也顾不上礼仪,一把就从李辰手里抢过了水瓢,亲自舀了一瓢水,学着李辰的样子将水缓缓倒入水槽的上端。小木轮随着水流再一次吱吱哑哑地转动了起来,将一小注一小注清水送到了高处的小碗里。
花贵犹如一个顽童见到心仪的玩具一般,一遍遍地舀水到进水槽,看着小木轮将水不断地送进水碗,直到碗里注满了水,溢了出来。
“啪”的一声,花贵手中的瓢失手落在了地上,但他也顾不上看一眼,只是瞪大红红的双眼,状若癫狂地对李辰说,“这是……这是……”
李辰微笑着点点头,“不错,这就是。”
前日李辰听花贵说起缺水的事,他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在前世在黄河边旅游时见过的黄河水车。作为黄河地标的水车,那恢弘的身姿和巧妙的设计构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他还买了一个水车模型的旅游纪念品。历史上黄河水车真正出现大约是明代的事,曾经对黄河两岸的灌溉发挥过巨大的作用,直到近代电力提灌的普及,才让黄河水车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李辰花了几天时间复制了水车的模型,他希望乡亲们能受到启发,让水车提前一千年树立在黄河岸边。通过水车提高对土地的灌溉能力,从而扩大种植面积和提高产量,这也是他所能想出可以多获取粮食的唯一途径。
那边花贵顿时仰天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好了!好了!”一阵狂笑过后,渐渐地他的笑声里竟带上了哭腔,最后他终于落下泪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乡亲们可少受多少饥馑!又可活多少性命!”
李辰轻声劝慰道,“我们现在动手,也不算太晚。”
花贵闻言,忙将眼泪一擦,对李辰深深一礼到地,“此物一出,必将泽被众生,造福万民!李兄弟之功德必传颂万世不竭!”
李辰脸上一阵发烫,还未等他开口解释,花贵已经一阵风也似地跑出门去了。
妞妞毕竟年幼,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见了李郎君做的这个好玩的事物,竟会像疯癫了一般又哭又笑。她忍不住偷偷问自己的母亲,花娘子擦去满脸的泪水,一把搂过她,“孩子,我们有水了!有水了啊!皇天菩萨,这能开多少地!打多少粮!”
不一会儿,花贵领了寨子里几个德高望重的乡亲,还有做活计的老把式们来到了李辰家。乡亲们听说刚当上首领的李辰制成了会自己汲水的神物,都忍不住来一探究竟。大家一涌而日入,也顾不上与李辰一一序礼,就纷纷把李辰做的模型团团围住。
当乡亲们看完李辰的演示,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抢过水瓢要亲身体验一把。看着小小的木轮象有了生命似的在水流中慢慢转动,将清水一点一点地送上高处,准确无误地倾倒进水碗,许多人和花贵一样,忍不住留下了泪水。
乡亲们一齐对着李辰大礼拜谢,被李辰救过的王宝感激涕零地说,“前几日才蒙李郎君只身犯险救了我等性命,未及偿报。李郎君今又以此神技相授,若用此法,可多耕良田十倍有余!李郎君之恩,余等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慌得李辰连忙回礼,“ 余本飘零之人,承蒙众乡亲不弃收留,礼遇优容。今忝为本寨之首,自当与桃花坞休戚一体,患难与共。所谓报恩的话,务请休提!”
花贵问道,“李兄弟,此物可有名字?”
李辰答道,“此物唤作水车。我在泰西时见过,就凭着记忆做了个模型。还烦请众位乡亲多多参详,看如何做实物出来。”
王宝在旁又问道,“李郎君,你所见的水车有多大?”
李辰点点头,看来这王宝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他立刻就问到了要害。“我所见的水车,高有十余丈,全由巨木所制,设于大河之滨,运转如飞。”李辰答道。
乡亲们都不用李辰招呼,立刻凑在一起商量了起来。要说智慧在民间,乡亲们也许没有太多理论知识,但都做老了活计,只看一眼模型,就立刻琢磨出了门道。大家三言两语,就拼凑出了大致的技术细节,估算出了木方量,找出了施工要点。甚至连黄河不同季节水位的落差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李辰这个文科出身的“ 伪专家”在边上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大家越说越热烈,决定明天就去河边选址,动手先建一座,看看效果,积累经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沿河多建几座。好在现在正好是农闲的时间,如果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造出几座水车,明年开春就能新开垦不少的土地,原有的耕地也会因为灌溉水量充足而产量大增。想到这水车所能带来的变化,所有的人都对明年的前景充满了希望。兴奋的笑容洋溢在乡亲们的脸上。
而李辰则在一边心情沉重,他在心底暗暗祈祷,“贼老天,至少再给我一年时间啊!”
“李兄弟,你说这水车叫什么名字好?”花贵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还未等他想好答案,乡亲们就在边上七嘴八舌地说道,
“就叫李式水车!”
“不好,叫李郎神车!”
“叫李郎飞轮!”
“我看此物状若菩提法器,不如就叫……”
“停!”李辰连忙伸手止住了他,“此物出自咱们桃花坞,我看就叫桃花水车好了。”
花贵赞道,“桃之兮夭夭,好名字,大吉大利啊!”
乡亲们也纷纷附和道,
“好名字!”
“就叫桃花水车!”
夜深人静,乡亲们已经纷纷散去。只有李辰和花贵还坐着在说话。李辰将这几天自己有关自己应对大灾难的一些措施和花贵说了,想听听他的建议。
花贵一边听李辰讲,一边默默点头。但是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他忍不住问道,“李兄弟,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李辰心里一惊,看来永远不能低估古人的智慧。只听李辰讲这些举措,花贵立刻就意识到这不同寻常,听上去怎么像是应付灾变似的。
李辰犹豫着是否要将真相告诉花贵,但是思忖了一番,决定还是不告诉他。因为就算李辰告诉花贵,花贵只要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李辰就没法回答。李辰如果说出真相,就得解释自己的来历,那前面他所说的从泰西归来的谎话就被戳穿了。姑且不论花贵是否相信他的话,单是能预知未来这件事,就可能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李辰斟酌着言词对花贵道,“我也不能确定会发生什么,但是咱们寨子太小,经不起大风大浪,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免得到时手足无措。”
花贵肃容颔首,“李兄弟,你才智卓绝,言无不中,我想你定然不会无的放矢。我不知道你觉察到了什么,但是我信你。”
李辰闻言,心中涌过一阵温暖,“多谢花大哥,这桃花坞就是我的家,众位乡亲都是我的亲人。我所思所虑,皆是为了桃花坞全寨一百二十多个乡亲们将来能有个平安温饱的日子。”
花贵听了连连点头。两个人又仔细地商议了一番,直到漏夜已深,花贵才起身告辞。
第二天,众人就开始在大河边上为建造水车选址,有几个老把式把关,很快大家就选好了几处地方。但是接下来,大家却为先建哪一处起了争执。李辰听了一会儿,就明白原来大家都想要选离自家地近的地方建第一座水车。
这让李辰不禁有些惊讶,因为自从他来到了桃花坞,乡亲们留给他的印象始终是淳朴善良、谦和有礼,没想到他们今天也会为自家的地是否先浇上水而争执。
“看起来人都有私心,在机会合适的时候就会爆发出来。”想到这里,他立即果断地制止了这场争执。李辰告诉大家,今天不会对选址做出决定,直到他想出一个公平的办法。大家都对李辰这个新任的首领充满信任和敬畏,立刻表示一切听从李辰的安排。
这件事让李辰陷入了深深地思考。在李辰看来,桃花坞现在的体制有点类似原始的氏族式民主。社会内部还没有明显的阶级的划分,包括自己在内的首领都是由全体村民推举产生的,并没有绝对的权力。所以管理也很松散,大多还是靠村民们自有的礼仪规则和朴素的自觉来维持。这种状况维持日常的生活没有问题,可是一旦有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的时候,恐怕就难以应付了。李辰惊觉自己遗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建立一个有权威和执行能力的管理机构才是应对灾难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回到寨子里,李辰就去找花贵商量。听了李辰的想法,花贵也觉得有道理。
“名不正则言不顺。”花贵道,“当年大家为形势所迫,举族避乱,亟需个人领头,大伙这才推了我为首,其实凡事还是大家 一起商量着来。李兄弟你说得对,有了水车,我们可以开更多的地,人也会越来越多。这是非官司也注定不少,要是万一有个什么火烧眉毛的事,这也不济事。我们确实得想个办法才是。”
李辰道,“既然如此,那么烦请花大哥告诉乡亲们,吃了晚饭。请每家出一个说话管事的人,到我屋里来议事。”
花贵问道,“是每家一人吗?家里没有男人的算不算?”
李辰道,“有一家算一家,只要分开单过的,不拘男女,每家一人。”
花贵低头默算了一会儿,抬起头道,“这样算起来寨子里一共有三十六家。”
“好,今日晚间,就请三十六家乡亲前来议事,共商桃花坞前程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