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贴门神的习俗有悠久的历史,因地域不同,门神的形象也不尽一样。北方的门神是两位鼎鼎大名的英雄,唐朝的开国元勋:白脸儿的秦叔宝(秦琼),手执一对 金装锏;黑脸儿的尉迟敬德(尉迟恭),握着两条竹节鞭。说起秦琼,人们就想起他为人慷慨豪爽,任侠好义,武艺高强,骑一匹黄骠马,东征西战……但是英雄并 不都是一帆风顺的,等待他的可能是穷困潦倒、落魄他乡;然而,逆境磨练意志,锻炼性格,同时也结识了真正的朋友。
故事发生在隋朝末年山西潞州的一座县城里。
天堂县东街开着一座店房,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在这里投宿,生意倒也红火。店主为人厚道,住店打尖、喝酒吃饭,有钱没钱拍拍屁股就走,他也不甚计较,日子长了 客人们送给个外号——王老好。王老好这个小旅店回头客不少,口碑不错,他经营有方,从不为生意上的事发愁。可是最近有件事让他为难了:一个多月以前住进一 位客人,是从山东济州历城来的公差秦琼,这么多天(金崩)子儿没给,人吃马喂的全从店里预支,王老好真有点支应不住了。这几日秦二爷老是病歪歪地躺在床 上,他也不便打搅,今天实在熬不过了,才登上后楼,轻轻敲了敲门。
秦琼正倚在桌旁打盹,听见敲门声忙起身开门。
王老好进来也不坐下,开门见山地说:“秦二爷,您正病着,这话我本不当说,俗话说:不赊不欠不算店,客人不走我也不好跟您结账,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十天半拉月的我还供得起,日子长了,人吃马喂的,我可有点垫办不了啦!”
其实秦琼也正为钱的事着急,眯着眼睛正想辙呢。
秦琼:“说实在的,我比你还急呐!潞州刺史蔡大人他不给我批票回文,我想结账也结不了啊!”他们二人一个比一个着急:一个急的是没钱去买米面菜蔬、精粗草 料,日子没法往下过;一个急的是领不到批文没法回本县交差。当时出差有个规定,去时单程的盘缠由原地衙门支付,对方负责支付在当地的食宿和回程的路费。秦 琼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因为路上把银两花光了,才和店东有前面的约定。原想少则三五天多则十来日,把公务和潞州府交割清楚,领了批票回文和盘缠,和店家结了 账就可打道回府了,没想到这个蔡大人就是迟迟不给批文,他心里能不急吗!
王老好见拿不到银子,越发认真起来:“照你这么说,那蔡大老爷一年不给你批票回文呢?”秦琼:“那你只好等他一年哪!”
王老好忍了忍:“这一年半载的也好等,假比这么说吧,他若一辈子不给你批票回文呢?”秦琼见王老好较起真儿来,觉得这么针锋相对也不是个法子,反倒不那么急了,便和他调侃起来:“啊,你就等他一辈子!”
王老好直往牛角尖里钻:“论辈子等这倒不错。我说二爷,人吃了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灾病,我说这话,您别不爱听,您若是死在我这店里呢?”
秦琼听罢没急,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我若死在你这店里么...... ”
王老好:“怎么样?”
秦琼:“你就发了大财了哇!”
秦琼一口气说下去:“你身穿重孝,手拿哭丧棒与我摔盆子,然后再让亲朋好友、街坊邻居都随上一个份子,你岂不是发了财了吗?”
王老好这才明白过来:“照你这么说,我不成了你的儿子啦?’’
王老好被秦琼一顿耍笑,情急之中倒想出一个主意,秦琼既是一个好汉就最要面子,我何不当众喊叫,臊臊他的面皮,于是推开房门冲着外面大喊:“我说街坊、邻居,过往行人,你们都来瞧哇,我这店里来了一个山东好汉名叫秦琼,他住店不……”
王老好这一招还真灵,秦琼忙起身用手堵他的嘴。
王老好:“嗨,你堵死我啦!”
“王老好,有话好说嘛。”秦琼被店主这一激,想起自己的坐骑以抵账,“你把拴在后院槽头上的那匹黄骠马牵到大街上卖了,还你的店钱就是了。”
“什么什么?就您那匹马呀,瘦得四根棍儿支着,摆上了蜡头就成了马灯啦尸
“这你就不懂了,货卖与识家嘛!”秦琼一边说一边把王老好往马厩里拉。
王老好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得说:“那我就试试,找个识货的,卖个好价钱。”
秦琼到槽头边解开缰绳,抚摸着黄骠马的鬃毛,心里实在舍不得卖呀!王老好看见秦琼眼里挂着泪花,不解地问:“这么赖的马,卖就卖了,还落什么泪呀!”
秦琼和黄骠马的感情,王老好怎能理解?秦琼不愿与他多费口舌,摆了摆手让王老好把马牵走了。
秦琼一个人踱回房内,心里很不是滋味。困在这天堂县已经一个多月,眼看着黄骠马被人牵走,自己竟然一筹莫展。他斜靠在床,双手放在脑后,思绪万千……
秦琼出身军官世家,祖父秦旭是北齐的领军大将,父亲秦彝是北齐武卫大将军。他五岁时,北齐被周所破,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和他相依为命把他抚养成人。秦琼从 老家人秦安那里学会了祖传的昆仑锏法,练就一身好武艺,在本县衙门里做一名捕盗都头。两个月前派他押解十八名人犯到潞州充军,行至途中,一名犯人因天炎热 发病死了,到了潞州府,刺史蔡大人对照历城县发的公文,只向秦琼要十八名人犯,却不听他的解释。蔡大人也不相信同行犯人的证词,言外之意是秦琼放走了要 犯,待查清后才能发给批票回文,就这样一拖再拖,秦琼在王老好这个小店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秦琼细想起来,也不能怪王老好让他交店钱,搁不住他这么大 的饭量,更甭说还有黄骠马吃的黑豆、草料呢。
秦琼正想着黄骠马,就听见街上传来了“咴咴”的马叫声,他急忙起身走出店门。王老好牵着黄骠马往回走来。
秦琼:“怎么,没卖成?”
王老好:“秦二爷,马可是拉回来啦,连一根毛都没动。”
秦琼:“这就好,这就好。”
王老好:“哎,你到底是想卖不想卖啊?”
秦琼:“我……我,卖不了就不卖了啦。”
王老好:“你说得倒轻巧,不卖了,我上哪儿找银子去呀。告诉你吧,买马的在后头哪,你们当面讲,没有我的事,我就等着拿银子啦。”
买马的人姓单名通,号雄信,青脸膛红胡子,性同烈火,声若巨雷,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单家在城外十几里有一处大庄院,哥哥在外经商,雄信行二,人称二员外。这天他带了几个家院在城里闲逛,见王老好牵了一匹好马,就跟了过来。
秦琼见来人衣冠整齐,气势不凡,一想、自己面有菜色的样子,便觉得有些羞赧,站在一旁看着单雄信相马。
这单雄信确是个识家,走近黄骠马,用双手在马背上一按,那马纹丝不动,他顺口念了一段相马经:“‘此马是黄骠,张口似银条,浑身发金色,四蹄无杂毛;胜似南山豹,不让北海蛟。’好马呀好马!”
秦琼捅了捅站在身旁的王老好:“怎么样,遇到行家了吧。”
单雄信:“马是好马,只是膘头太瘦了。”
王老好插言道:“是啊,人吃饭都成问题了,更甭提马了。”
秦琼:“只因手头拮据,才动了卖马的念头,如客官有意,请店房一叙,请。”
“请!”单雄信跟着秦琼进到屋里,“听老兄讲话,不像是本地人氏?”
秦琼:“山东历城县人氏。”
单雄信:“哦,山东历城县,我有一个慕名的好友,老兄可认得?”
秦琼:“历城有名的人物大都知道。”
单雄信:“提起此人是大大的有名。”
秦琼:“但不知是哪一家呢?”
单雄信:“姓秦名琼,字叔宝。”
秦琼一听不觉汗颜,支吾地说:“秦琼,他……”
单雄信:“怎么,你不认识?”
秦琼:“他狼狈得很哪!”
单雄信有些不快:“人有穷富,何言狼狈二字?”
秦琼只好坦言:“在下就是秦琼!”
单雄信站了起来:“哦,你就是秦二哥?”
秦琼:“岂敢。”
单雄信拉着秦琼的手:“叔宝兄,请来上座。”
秦琼:“听兄台讲话,也不像本地人氏。”
单雄信:“家居河南二贤庄,因兄经商迁居至此。”
秦琼:“哦,河南二贤庄我有一位慕名的好友,姓单名通,字雄信,兄台可知?”
单雄信,“在下就是单通。”
秦琼站起:“哦,你就是单雄信?”
单雄信:“正是。”
“单二员外!”秦琼拉着单雄信的手,“请来上座。”
单雄信:“咱哥俩就别客气了。敢问二哥,为何这等模样?”
秦琼就把来潞州出差这一段经历讲了一遍,特别提到了刺史蔡大人不给批票回文,无法回历城交差。单雄信听了忙把家院叫进房来:“我的名帖是否带来了?”家院答道:“随身带着呢。”单雄信对秦琼说:“这点小事好办,拿小弟的名帖前去,教蔡知府把批票回文发与二哥就是了。”
家院领了二员外的旨意,速去办理。王老好也挺知趣,忙备好酒招待二位好汉。
秦琼和单雄信二人相见恨晚,各述仰慕之情,正在酒酣耳热之际,忽听家院喊叫着跑进来:“启禀二员外,大事不好了。”
单雄信:“何事惊慌?”
家院:“我到知府衙门,正要求见蔡大人,就听几个刚从并州回来的衙役说,大员外被太原唐公李渊一箭射死啦]我赶忙回来给二员外报信。”
单雄信抑制不住,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哎呀,我的大哥呀!”
家院:“大员外的尸首还在楂树岗放着呢!”
秦琼:“贤弟,别难过了。天气炎热,还是先去把大员外装殓了要紧。”
“秦二哥说得也是。既去搬尸,怎奈胯下没有坐骑!”单雄信急得搓着双手。
家院:“我见院里拴着一匹黄骠马,您就凑合着骑吧。”
单雄信:“哼!那是秦二爷的马,我怎好骑得?”
秦琼:“啊,贤弟!常言道:乘肥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事关紧急,你就骑上吧。”
单雄信:“我就骑上,家院,带马!秦二哥,多谢了。小弟此去多者一月,少则十天,搬尸回来,即刻奉还。”
这才是我的好朋友。”秦琼望着单雄信远去的背影自语道。王老好走到他身后却说了一句:“嘿,这才是你的好桐油!”
秦琼:“什么好桐油,是好朋友!”
王老好:“我们这里三岁的小孩子都认得他,他是个响马头儿,你的马被他拐去啦!”
秦琼:“不可能吧?”
王老好:“你想啊,他是来买马的,他给你钱了吗?”
秦琼:“是啊,王老好,你怎么不早说]”
王老好:“他不走,我敢说吗?”
秦琼:“店家你赔我的马来!”
王老好:“是我领他来买马不假,可这马是你亲手送给他的,你赖得着我吗?”
秦琼:“那。自们俩的事就算清了。”
王老好:“谁跟你清啦!你要没钱,我喊人啦,哎,各位街……”
秦琼上去把王老好的嘴堵住:“且慢,我还有东西可以抵帐。”
王老好:“拿出来吧。”
秦琼:“店主,你将兵器架上那对金装锏拿到街上卖了,还你的店钱就是了。”
王老好看了看:“你这对锏,做通条太短,做火筷子又拿不动,简直是没人要。”
秦琼:“这你就不懂了,货卖与识家嘛!”
这对金装锏是秦琼祖上传下来的,是熟铜流金在上面,挂在鞍旁,那锏楞上的金都磨去了,只有槽凹里还有些金气。在店里放了一个多月,受了湿气发了铜青,秦琼自觉没有看相,只得拿一把稻草,将铜青擦去,还是耀目锃光。秦琼提起双锏朝街上走去。
秦琼和王老好在大街上转悠了半日,也没一个买主。王老好比秦琼还着急呢,他给出了个主意:不如把锏放在当铺里,日后有钱再赎出来,眼下有钱花,祖传的双锏也保住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二人来到三义坊当铺,门上挂着“隆茂号当”的牌匾。秦琼走进去,把锏往柜台上一放,放得重了些。
当铺主人:“呀,不要压坏了我的柜桌!”
秦琼:“要当银子。”
当铺主人:“这样东西,只好算废铜。”
秦琼:“是我用的兵器,怎么叫做废铜呢?”
当铺主人:“你便拿得动它,叫做兵器。我们当久了没有用处,只好熔化了做家伙卖,却不是废铜?”
秦琼也没心思和他辩说:“就算是废铜罢了。”
拿来大枰称斤两,那两根锏重一百二十八斤。当铺主人道:“还要除些折耗。”
秦琼:“上面的金子我也不算了,你还扣什么折耗?”
主人道:“你那也算是金子?况且那两个锏柄是铁梨木的,算不得铜价,化铜时就烧成灰了。”秦琼也不再和他计较,慷慨说道:“把那八斤零头去掉,作一百二十斤实数。”
主人:“按照我们潞州的货价,好铜当价是四分一斤,总共是五两短二钱,多——分也不当。”秦琼眼看着传家之宝金装锏就要当作废铜当掉了,痛心不已。
王老好见秦琼有些犹豫,担心他又变了卦,忙说:“我看就这么办吧,吃饱饭要紧呐!”
秦琼头也不抬,摆了摆手,让伙计把金装锏抬走。一个伙计搬着那对金装锏却挪不动脚步。这时门外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看热闹的人中有两个山东的绿林好汉王伯党和谢云登,二人看见金装锏,眼前一亮,拨开人群:“这是哪位好汉用的兵器?”
秦琼上前答话:“正是在下的金装锏。”
王伯党拿起双锏掂了掂,觉得分量不轻,对秦琼说道:“这对锏有百多斤重,你使得动吗?”王老好:“刚上枰称的,一百二十八斤还高高的哪。” 秦琼:“是我的随身兵器,使不动要它何用?”
谢云登:“那我们哥俩倒要瞧你练练。”
秦琼:“这个……”
“做买卖讲究个先来后到,这双锏已经当了。”当铺主人说着就从柜台里取银子。
王伯党上前把银子往当铺主人怀里一推:“银子还在你手里,这买卖就不算成交。拿着金装锏当废铜,你心可够黑的!”
当铺主人看这二人像是有来路的,马上就变得客气起来:“你们谈,你们谈吧。”
秦琼知道这二位好汉是想把当锏的事摆平,并非找茬儿寻事,就提着锏向王伯党和谢云登一拱手:“二位好汉,领教了。”
秦琼轮动双锏由缓而疾练了一路,恰似金龙护体,玉蟒缠腰。四周围观的人齐声叫好。
王伯党凑近谢云登的耳朵说:“我看此人像是历城的秦琼。”
谢云登:“没错儿,别人也使不得这双锏啊。”
王伯党:“一会儿问明了身份,咱们帮他一把。”
秦琼收了双锏,向众人一抱拳:“见笑了。”
谢云登:“请到小店叙话。”
王老好把酒菜摆了一桌子,秦琼坐在王伯党和谢云登对面,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们。 “听你讲话不是本地人氏?”
秦琼的思路被王伯党的问话打断了,忙应道:“哦,山东历城县人氏。”
“山东历城我们有个慕名的好友,不知你可认识?”
“有名的便知,无名的不晓。”
“提起此人,大大的有名。”
“是哪一个?”
“姓秦名琼,字叔宝。”
“秦琼!唉,此人落魄他乡……”。
王伯党和谢云登上前拉住秦琼的手:“秦二哥,果然是你呀!”接着自报了姓名。三位新结识的朋友把盏碰杯。
王伯党、谢云登听了秦琼的遭遇,不免唏嘘。
王伯党:“既是蔡大人为难二哥,这不妨事,拿小弟的名帖前去,定能取回批票回文。”
秦琼:“多谢二位贤弟广
这名帖真那么管用吗?他们和潞州官府有什么关系?秦琼也想不了那许多,反正已经派王老好把名帖送去了,就安心等待吧。
王伯党和谢云登想结识天下的英雄好汉,多网罗一些人才,是为以后高举义旗做准备呢。他们膺服、敬佩秦琼的武艺和人品,自然是酒逢知己干杯少,一坛子酒已经喝光了。
不到一个时辰,酒保拿着潞州府的批票回来了,王伯党接过来立即交到秦琼手上。秦琼看着这张盼了一个多月才到手的批票回文,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谢云登从行囊里取出散碎银子交给王老好结账。
王伯党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二哥,这点儿银子给你做路费吧。”
秦琼背起金装锏,深情地望着王伯党和谢云登,只说了一句话:“二位贤弟,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