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六年重回UBC大学,校园的环境依然那样熟悉。背景小楼就是初次到校报到的地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俊不禁。指导教授是个满头白发,相貌和善的老头儿,听我自我介绍完毕,老人用手抬起眼镜看了我几眼,重把眼睛架回鼻梁上,起身走到书橱翻出一个卷宗,抽出几页纸递给我,又坐回椅子上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带有很多穿孔的塑料卡片,告我这是图书馆的借阅卡,想查什么资料可以去查,需要找他时可以来这里找他。老人说完即低头忙活自己的事不再多说一句话。出来一看那几页纸,有几个教授的名字和所受课程的简介,一张近期相关讲座的时间安排和讲座梗概,一张显然是为我开出的阅读书单和资料。
刚到此地,两眼一抹黑,现在最急需的是晚上在哪里睡觉,可教授提供给我的东西没有一点儿这方面的信息。想到老人说的话;有事可以去找他,没地方睡觉还不是事?想到此,硬着头皮折返回去。老人听完我说的话,再次把眼镜抬到额头上看了我几眼,眼光中透着诙谐的讥讽,似乎在说:这么大的小伙子,还问这样幼稚的问题。随后告诉我,今天天晚了,可以先到学校的招待宾馆住一晚,明天到大食堂吃饭可在信息栏上看看,有很多租房信息。
拖着行李边走边问,找到招待宾馆,一晚45加元,想到仅是一晚上,先有地方睡觉再说。第二天一早找到大食堂,信息栏上果然很多求租,出租,合租的各类信息。看到合适的扯下留在底下的电话号码条,一下扯了十几张,回到宾馆逐一的打电话,忙了一大通竟没有一个马上能住的,很多都是提前招租,要等一段时间才行。看样子这条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地方住,还是换一家便宜些的宾馆靠谱。想到了马上行动,找来一张当地的地图,“按图索骥”,看好几家周边的旅馆一家家的去问。那时刚去还不熟悉当地的交通,多数是两条腿走着,虽说那时候年轻,一天走下来也有些筋疲力尽,一连四天,每天这样去找,住处不落实,根本没有心思看书听讲座,好在我搞的是独立课题,到时候有东西拿出来就行,指导教授根本不管你平时怎样。
直到第五天有些泄气的时候,猛然在一个高坡上看到一栋像宾馆的建筑,牌子上写着“HOUSETEL”,感觉像座家庭宾馆,爬到坡上进门一问果然是间对外营业的宾馆,每天晚上只收5加元,加被子1元,加枕头1元。听到此满心欢喜,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行了,管它什么条件呢。到房间一看,四五个木制的上下床铺,除有人占用的床铺上有些东西,剩余的都是光溜溜的木床板,什么也没有。难怪要被子加1元,要枕头加1元。现在看来很多西方年轻人外出旅游都背着很大的包到处走,就和习惯了住这类宾馆有关,自己的行李心里没障碍,还特别的经济实惠。晚上睡觉可以和衣而睡,没有枕头总是不成,何况这里的价钱比我一天45加元的宾馆便宜多了,赶紧在柜台前办了入住手续,加了一个枕头,每天6加元。
找到住处心里踏实多了,连夜搬到这家HOUSETEL。大堂是公用的,有个电视在播放节目,很多人坐在大堂四周的条椅上,多数是年轻人,黑的白的黄的,什么人种都有,有人端着杯子,有人拿着饭盒,边吃边看边聊很是热闹。看到我这个刚来的,很多人热情地打招呼,还有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带我去公共厨房,投币洗衣房和宾馆里面一个卖简单食品的地方转了一圈。这里的人有些打扮怪异,有些动作张狂,乍一看有些恐怖,但实际接触后都可以和睦相处。
一连几天过去,有位室友看我一直和衣而睡,知道我没有睡具,主动过来和我说带我去个地方买个睡袋。住在这里的人多数应该是没钱的,但人们和善慷慨,互助互帮,更是健谈善闹,每天晚上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笑话,亲亲热热很是愉快。约好一个日子,这位室友带我到了一个商场,进门一看都是二手货,心想买睡袋怎么能买二手的呢。室友看我脸上的表情猜到我的意思,赶紧解释道,这是一家慈善机构办的商场,这里的东西都是人们捐赠的,有很多东西都是崭新的,即便是旧的东西,这里有严格的清洗消毒制度,每一件接触人体的物品都会经过仔细的消毒,绝不会传染什么。边说边带我到门口看一个很大的铁柜子,人们捐赠东西都会自己清洗好,捆扎好,来到这里把东西丢进铁柜里。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会定期清理这里的捐赠物资,分门别类,作进一步的清理消毒。听过室友介绍,稍微有些安心,但挑选时还是选了一件新的睡袋,售价仅仅3加元,这里的东西多是1加元,只是象征性的收费。这条睡袋直到现在一直保留着,虽经多年的漂洗晾晒,颜色依然如新,轻软舒适,一点没有走样。
在HOUSETEL住了20多天,终于等到一家出租屋,月租金290加元,离校园也不是太远,半跑半走40分钟左右,正好每天锻炼。住所是一间独立小别墅,加半地下室总共三层,住了一个荷兰人、一个英国人、一个印度人、一个加拿大本地女孩和一个越南人同居,还有一个新搬来的我。别墅的客厅、厨房、洗衣房、健身房是共用的,有个小院不是很大,院墙全是用开花的藤科植物栽种的,花期很长,院里总是飘着拌合着草味儿的花香。每到晚上大家坐在客厅里,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几个人里面和英国人、印度人、加拿大女孩聊得比较多,越南人很和善总是笑眯眯地坐在一旁听我们说话,荷兰人比较孤僻,吃过晚饭就钻进自己的房间不在出来,仅是周末做饭时在厨房里说几句。
有一次越南人看我在淘米,走过来悄声说道:“你们中国人也淘米啊,他们这些人做饭从来不淘米,袋子上写着免淘,但不淘洗一下我是下不了锅的,他们就是直接加水下锅,真的看不过去。”越南人边说边微笑着摇着圆圆的脑袋努努嘴让我往后看。想着当时的情景,那位荷兰人正拿着量杯按着袋子上的说明认真地往米锅里加水。
还有一次半夜睡得正香,门被拍得碰碰直响,开门一看是那位加拿大女孩,披头散发,光着双脚,两眼显着惊秫,急促促地对我说:“你快去劝劝那个印度人吧,我今天和他有些口角,他现在把电视开到最大的声音,搅得人没法睡觉。”这位女孩和越南人住在客厅旁边的房子里,电视声音大肯定会影响他们。她这位男友真是太和善了,女孩子也心知,遇上这样的事男友出面也没用。想来应该是女孩理亏,否则她可以报警,用不着半夜打搅我。走到客厅,声音果然震天的响,地板都有些抖动。印度人看我进来了,知道是女孩搬来的救兵,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咽回去了,冲我坏笑了两下起身把电视关了,很给我面子。我也没问缘由,问题解决了就完了。过后女孩也没向我说什么原因,让男友做了一个很大的类似蛋糕的东西送到我房间表示感谢。这件事过后,女孩似乎对我很有依赖感,大事小事征询我的意见,还说和我交谈很愉快,和别的中国人交谈仅是些浮在表面的问题,谈不深刻。想着自己也就是信口开河的胡侃,不知怎么就深刻了。后来找到更合适的住房,搬走时这个女孩还哭了一鼻子,说我是不是嫌弃她了。
几个人里面,英国人年龄最大,看着三十好几了依然单身,和他聊天也最多。英国人走起路来有些踮脚,据他说是一次开摩托,开的时间长了人有些困乏,直接撞到隧道口的边墙上,昏迷了好几天,侥幸活了,断了一条腿,碎了一个肩膀。伤好后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至今每天去做拉伸。这位英国人很有冒险精神,原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想开飞机,把房子卖了,买了一架小飞机。提货的地点是在芝加哥,刚刚拿到飞行证,就自己想从芝加哥飞回来,飞到半途发现油不够了,紧急呼救,被指示在一个山区的小机场降落。学驾驶都是在平原地区,从没在山区降落过,他自己说,夺命的风险遇到好多次,那一次觉着是躲不过了,人在天上,任何人帮不上什么忙,命运全在自己两只手上。
一晃二十多年了,见到照片想起这些人这些事,零零碎碎,写起来又会很长很臭,还是搁笔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