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写的是一种结构,按顺序读才有意思。希望没有看上的网友从上部开始阅读。
我的布拉格之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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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布拉格之恋
中
她 说,在两年前(可惜我当时没有注意这个时间上的细节),她妈因为生意上的事去了南方。她一个人在家。但她并不害怕,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一天晚上,她早早睡 下。她睡觉有个习惯,就是爱趴着睡(我当时在想,是否她妈也会趴着睡呢?又觉得可能不会是那样的。她妈那么丰满,趴在床上会显得非常丑陋)。她说她那天睡 得很沉,一点梦都没有。但是在半夜,她朦胧中感觉到一双大手,把她翻了过来。她睁开眼,看见一个男人,头发凌乱,表情惊恐,满脸是血,而且在哭泣。他把她 给强暴了。她说当时她拼命反抗,但没有用。她说她疼得都快晕过去了,但那是在干完之后,那个男人又哭着打她时,她才真的晕了过去。可是,她又说,自始至终 她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你相信这个故事吗?
我不信。这听起来像是个鬼故事。可我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有鬼呀。如果他们真的存在,那世界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想她是在编故事,她是想要隐瞒些什么,可她想要隐瞒什么呢?
那时我们坐在床边,四只脚垂在地板上,偶尔有一只脚挪动一下。过了一会儿,我问她,他是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俩的心情都不好。我们每天拉着手在街上闲逛,但各想各的心事。我也遇到了一些麻烦。那年我18岁,我觉得我已经到了人生的最低谷。生活糟透了,但并没有会变好的希望。我想那时候我是绝望的。她的妈妈还没有回来,我已经很想她了。
我们就这样在如织的人流中走着,身边的一切对于我好像都不存在。她也不存在,但这时我感觉她停住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像是一场梦了。一场噩梦。
我 记得,当时,她在我的身边,突然停住不动。我感觉她好像是突然间凝固住了;突然被冻结在透明的冰里;或者像是被施了咒语,像是成排成排的兵马俑,永远地停 止在黄色尘土般的魔咒之中了。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市场的另一边,隔着一条过道,在往来的人影中,站着一个男人,正在微笑,向着她,在微笑,那是一种 善意的具有安慰性质的微笑;也是一种经历痛苦煎熬而变得又苦又涩的微笑;也是一种嘲讽的微笑;一种打碎了别人心爱之物,却满不在乎,仍然洋洋得意的邪恶的 微笑;一种带着明显的威胁性质的微笑;恐怖的微笑;但也像是一种疲惫的微笑;无力挣扎而垂落下来的凄凉的微笑;或者是一种血液正在一滴滴流干的苍白的微 笑;一种爱恋过后追忆往昔时淡淡伤感的被稀释了的粉红色的微笑;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巨大僵硬的微笑;或者是复仇之后快意的微笑;一种毁灭性的微笑;原子 弹爆炸后,腾起的黑色蘑菇云的微笑;一种完完全全绝望的微笑;世界上最后一次的微笑;但也像是一种传心术,消除了时空阻隔,直达内心的微笑;在世界开始之 初,结束之末的,拈花一笑般的微笑。
然后我听见她游离如丝般的声音飘移过来,就是他。但我早已经知道了。
接 下来的几天我开始到处找他。我对这个城市熟悉得已经到了厌恶的地步。而他的出现重新激起我对生活的兴趣。我想找到他,然后坐下来,和他好好聊一聊。可是他 却哪儿也找不到。他变得无影无踪了,好像他并不曾存在过,那个浮在空中的微笑,好像只是个幻觉,是一个影子的微笑,一个夜深人静一场薄梦里的微笑。
直 到有一个夜晚,我坐在一家小酒馆儿里,要了瓶啤酒,慢慢地喝。好多天我都没有见到她了,也没有和她联系,甚至没有想过她。但现在我开始想她了。想得厉害。 我现在真的需要她。我想我干嘛要去找他呢?我不想再找他了,不找任何人了。那时我终于清醒了。一下子,有很多事情我都想明白了。我想喝完这瓶就回去,去她 家,和她躺在一起,看着窗外的那块小小的夜空。这就足够了。可是,就在这时他出现了。他走进来,坐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里,吃饭。小酒馆的昏暗光线里,声音 嘈杂,烟雾缭绕,人影模糊。但我看得很清楚。我坐在座位里,一直心平气和地坐着,把我的酒一口一口喝完。然后点起一只烟。他也一直安静地坐在那,吃饭,喝 酒。可我坐着坐着就想哭了。
我 记得,后来他起身要走了。我也站起来了,跟着他走出酒馆。我一直跟着他。我们走过了一条冷清的商业街,孤独的街灯投下来,路面黑亮黑亮的,一滩滩反着光的 污水;我们影子跟随着影子;我们穿过一条马路,在红灯中通过一个十字路口;然后我们又走过一座座亮着稀疏灯光的居民楼,这时我听见了狗叫,然后又不叫了; 我看向那些还亮着灯的窗口,里面有黄色的灯光、有蓝色的灯光、还有通红通红像火一样的灯光,但没有一个窗口有人的身影;最后我们走进了一个街心花园。那时 花园里已经没有人了,空气中弥漫着水、夜和花的气息。就在这时我上前叫住他。我想和他谈一谈,但有些时候想好好谈谈并不容易。我们于是就扭打起来。然后我 就把他杀了。我坐了一会,起来查看了一下他,然后重新坐在地上,抬头向夜空看去,我看见天上正飘过一团团白云,相互牵扯着,像一家人在晚饭后散步。我从来 没有想到,在夜晚,白云居然能看得这么清楚,厚厚的,一团一团的,白白的,上面有着丝丝缕缕的阴影。我记得那时我哭了。
后 来我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在不远的水泥花坛里开满了鲜花,即使是在夜晚,都能看到那些暗暗的五彩缤纷的小花。可他竟然躺在花坛边的瓷砖地上,仰面朝天, 双腿平伸,我吓得差点跌倒,但仔细一看,是一个流浪汉,他睡着了,身边放着一个破烂的大包袱。这时他把腿蜷了起来。我撒腿就跑了。
来 到她家。打开门。走进她的卧室。我记得那天,她没有拉窗帘,月光从她的小窗口照进来,照在她的床上,她趴着,睡在月光中,睡得很香。我看见,她的身体是那 么单薄,像一叶落在地上的风筝。我记得,我当时又哭了。我哭着,伸出手。把她翻过来。开始撕她的内衣。她醒了。她在挣扎。但我还是把她的内裤从她的腿上扯 下来。然后压了上去。我流着泪,干了很久。非常粗暴。射出来后,我又哭着开始打她。很快,她就晕过去了。在洗手间里,我看见镜子里有一张脸,一张我不认识 的脸。他头发凌乱,满脸是血,表情惊恐。我打开水龙头,却伏在了陶瓷面盆上,水哗哗地从龙头里往外流……
后来我跑了。这才记起,自始至终她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回到家,我知道事情闹大了,于是收拾东西连夜逃走。在路上,我发现刀子不见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没有它在身上,我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感觉要出什么事情。
两 年之后,风头过去了。案子因为没有线索被扔下。于是我又回来。两年过去了,城市没有任何变化。什么也没有变。我走在街上,却恍如隔世,一切都显得陌生。不 知不觉中,我又来到了那个市场。两年了,那里仍然人流如织,走在其中,我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然后我站住了。我看见对面的人流中,她正牵着一个男人的 手,走来,我看着她笑了……
好 吧,我就叫他石头吧。叫我立。叫她兰兰。(当然也可以叫她小芹,欣欣,或者霞,有什么关系呢。)兰兰是石头的媳妇儿,石头是我的铁哥们儿,我没有媳妇儿, 兰兰不喜欢我,石头和我在一起时,一般不会带上兰兰,要不然在一起有点别扭,我也不太喜欢兰兰,但她是我哥们儿的媳妇儿啊。(我们那时管女朋友叫媳妇儿, 管男朋友叫爷们儿,那时我和石头都16岁,我还是用女朋友和男朋友来讲这个故事吧。)他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就叫他“他”吧。你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 天我就是在市场街上,看见兰兰和他,拉着手走过去的。那个男的比我高出一头,长得并不是很壮,他看上去绝对不是个善主。不用说,我知道发生什么了。这才一 下子想起,已经有几天没见石头了。我并不是想说兰兰和那个男的把石头给杀了。但我有一种预感,石头的失踪和这件事有关。
石 头他爸常年在外面,偶尔回来,就会暴打他几顿。所以他比我幸福多了。我爸总是在家,隔三差五就会暴打我和我妈一顿。石头的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所以他比我 自由。他是个幸福的人。像我们这样的人,旷几天课,消失几天,甚至永远不再出现,都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和石头都没有上高中,我们上的是技校,但技校也没意 思。
石 头失踪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失踪,都会发生点什么。有一次石头失踪三天以后才出现,来的时候,带了一条大黄狗。我问石头哪搞的?石头只说是一个老太太的。他 告诉我,这件事他已经琢磨好久了。我有点怕这只狗,挺大的,但石头已经在和它玩了,显得挺亲密的,我看着都有点嫉妒了。我说,真是条傻狗啊。石头蹲在它旁 边,搂住它的脖子,仰头对我说,可惜,我不能带它回去了。说完又看着狗,用手轻轻的在它壮实的身体来回拍着。我看见这只狗正仰头看我,那眼神儿好像会说话 一样,真是通人性的东西啊。我笑了。
那 天晚上我俩带着狗钻进小树林,那里有块空地。月亮很亮,都有些晃眼,照得空地清清楚楚的。石头坐下来,抱着狗玩,看来他斗狗有两下子。我不行,还是怕,但 也能大着胆子凑过去了。石头把它翻过来,搂住它的脖子亲它。大黄狗仰脸看着石头,伸着舌头老要舔他,两只前爪蜷着,后腿乱蹬,像个小孩在撒娇。石头让我摸 摸它。我伸手小心地顺顺它胸前的毛,很光溜,然后我触到了它怦怦的心跳,很快,很有力。我还是有些害怕,按住那个位置,抬头对石头说,抱住它。然后把右手 的刀子,插进去。刀真快啊,一插就没到刀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那狗四肢猛地一蹬,还没叫出来,石头就已经狠狠勒住它的脖子。我乘势右手一划,狗胸被豁开 了,血喷出来,我吓了一跳,因为刀子挥出来时差点碰上石头,要是那样的话,石头的身上可就要掉点东西了。
这把刀是我的心爱之物。它是我捡的,是一把刀刃向上翘起来的牛角尖刀,极其锋利。每回在触摸它的锋口时,我都小心翼翼。那刀刃在月下正泛着点点寒光。
那 天晚上的狗肉烧得半生不熟,不过我们吃的还是津津有味。它是一只公狗,我把它的阴茎割下来。它比我想象的小很多,但里面居然有一根骨头。这狗的鸡巴上怎么 会长着根骨头呢?难道这是一只神狗?那天晚上,我们俩拿着这根小小的阴茎,在月亮下面,翻来覆去地看,但百思不得其解。
石头回来了。我看出来了。这事儿让他伤心了。我猜的一点儿也没错。石头是真的喜欢兰兰,我知道,这事没完。
我们俩开始琢磨怎么办。石头看着我。我没有说话。他打听到那个男的练过大成拳,很厉害。半天,石头无所谓似的说,要不就算了,你怕就别去。我自己去。我笑了。我并不是害怕他练过什么扯淡的大成拳,我是知道这次将和以往的打架都不同。我需要做几个深呼吸。
日 子到了。那天走的时候,我带着我的牛角尖刀,别在腰间;石头拿了把三棱刮刀,掖在包里。在路上,我们截住他。我对他说,兰兰是我哥们儿的媳妇儿,你最好别 动,离她远点。他笑。看来他不是一个能听进劝的人。我们扔下包就动手了,其实就是让他来打。他确实厉害,到底是练过的,又比我们大。我俩长得都比同龄的孩 子壮得多,在外面经常打架,也算小有名气。但说实话,在动手前,我是有点怵。可石头一点事儿也没有似的,他的楞劲上来了。后来就渐渐打红了眼,什么都不顾 了。我记得那时石头已经被他踹在地上,他两手揪住我的头发,用膝顶我。我的鼻子在流血,肚子疼得眼冒金星。我急了,拔出刀,向他的腿、肚子胡乱捅去。他仍 然死死揪住我的头发,我把刀向上一挥,他的手张开了。我看见他惊愕地瞪大眼睛,我也急忙一松手,他就仰面倒在地上。这时,我才看见石头正握着他的三棱刮刀 站在我的对面。我们面面相觑。一起走到他的身边。一起低下头去看。血从他的身上不同的地方股股地流出来,聚在地上,变成一滩,慢慢在扩大。他还睁着眼,那 把刀的刀柄就竖在他的左胸,像一个把手。我一屁部坐在地上,然后石头也坐下来了。在我坐到地上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像以为的那么容易的。
我 已经记不清我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了。爸妈不在家。我独自来到阳台,坐下,拿出烟,叼在嘴上,划火,手有些抖,划了好几只火柴,也没能点着那支烟,是因为有 风,晚风宜人,却总是吹灭我手中的火。我把烟拿在手里,向外面看,那时太阳正在坠落。我闻到有谁家炒菜的香味。我听到许许多多隐隐约约的声音,那是,如果 在这样的傍晚,你还活着,坐在阳台或者小区的花园里,就会听见的声音。但你不一定会在意。我看见对面的楼,有一家的客厅里,大彩电的屏幕,正在闪动着。那 上面,一个外国的小伙子开始吻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儿。他们俩闭着眼,深情地吻了很久。然后太阳就落下去了。天越来越黑。而就在这时,对面楼房上的窗户 几乎同时亮了起来,一下子显得那么辉煌,那么壮丽。我终于抱着头痛哭起来。我想,我已经16岁了,我还没有交过女朋友;还没有尝到过女人的滋味儿;还有多少事情我没有做过;还有多少地方我应该去看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