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水浒那点事儿之月光


      前两天老家弟弟来办事,带了几个朋友一起把盏。那天正是月中十五,及踉跄出酒楼,朦胧中得见那轮圆月明晃晃悬在中天。


      顶着大风踱步回家,路上不时抬头望一望,到了楼下,点了根烟,又呆呆看了半晌。大风刮了一天一夜,今晚的月亮,因天空晴朗,明显比平时亮一些。星朗月圆时,又想起大宋的明月,这已非止一次,酒后更是如此。


       读水浒的时候,每看到月下的故事,总心存疑惑,对施公写月下故事的真实性表示怀疑。施公不善写花前月下,虽然有不少月光的场面,却并未涉及诗情画意,通常就是写道“当下又吃过了五七杯酒,却早月上来了,照见厅堂里面如同白日”,或者是“见月从东边上来,照得岭上草木光辉”。这可不是小学生作文里的随意编造夸大,是实实在在的明亮,因为,月光下面有厮杀。



      那个夜晚,在沧州左近柴进庄上,借着月光,两位枪棒教头放对较量。洪教头吐个门户,唤作把火烧天式,林教头立个式,叫拨草寻蛇式,两丈开外,彼此都可清晰看见对方眉眼中的杀气。二人都是惯使枪棒的,交起手来自然龙竞蛇舞,密不透风,稍有差池,折筋断骨是常事。到底林冲技高一筹,月光下看得分明,见洪教头步已乱了,于是把棒就地下一跳,转身一扫,直扫着洪教头臁儿骨上。洪教头倒地挣扎不起,众庄客一阵哄笑,柴大官人大喜。

 

      如果说两位教头只是切磋,玩闹助兴,无性命之虞,那么在蜈蚣岭上,武松与蜈蚣道人就不是这般好玩了。月明下,两口剑寒光闪闪,双戒刀冷气森森,刀剑专拣要命处招呼,十几个回合后,一颗人头从地滚。冰冷明亮的月光目睹了一腔热血洒大地,见证了鲜活生命的瞬间消逝。


      这样问题就来了。且不说现在在都市里根本看不到这般明亮的月光,就是幼年时常在村里居住,星月比现在亮很多,也未曾见过能把厅堂里照得像白日那般亮的月光。多年来,几乎每个中秋,我都盯着月亮看很久,甚至二十年前就买了架天文望远镜,边看边思索,总不得要领。也曾很多次去过沧州梁山郓城以及地理环境各异的不少地方,关于月光的亮度,大致总结出来一个规律,越是海拔高的地方越亮,越是原生态的区域越亮。望远镜和长焦镜头,能清晰地捕捉月亮表面银元般的质地和麻麻点点的圆坑,但无论多亮,都觉得不具备月下厮杀的亮度。


 
      宋朝的月亮真的有那么亮吗?这是我自打读水浒以来一直存在的疑问,耿耿于怀,时间久了,已经拧成了一个死结。但一个偶然的发现,使我彻底释然了这个心存几十年的疑窦。



      那次我从圣保罗回北京,飞机傍晚起飞,没多久就黑了。看罢西下的太阳,合上窗板沉沉睡去。几小时后醒来,算算行程及时差,应该在大西洋上空,是后半夜了。今天是月圆夜,且看看高空圆月怎生亮。开窗板时便有一道白光射进来,向外打一看,我大吃一惊!朗朗乾坤,光亮异常,甚至有些刺眼,虽未能直接看到月亮,但茫茫苍穹笼罩在一片明亮中。色温有些高,显得白静清冷,不似日光色调,感觉这是从未见过的另一个世界。使劲揉揉眼睛,回望机舱内黑压压一片旅客在昏暗的夜灯下熟睡,我确定这不是梦。再次望出去,见那满天繁星却似比平常看到的大好几倍,心中莫名感动,先是兴奋,继而沉静豁达,忽然开朗:这样的光亮完全可以厮杀。



      好吧,我生不逢时,没有过刀枪棍棒厮杀的经历,但我玩过多种球类运动。以这般的光亮,不要说篮排足这样的大球,便玩要求速度和精度更高的网球乒乓球,也完全没问题。这是一万多米的高空,远高于云层,空气稀薄,处于污染层上部,受影响较小。地面上没有这般亮,污染是不二原因。现在看来,宋朝时候污染基本可以忽略,大气通透,地面比这个高度还亮也未可知。



      今年夏天,伦敦奥运会开幕式,虽然简朴,却也彰显了这个老牌帝国曾经的辉煌。在第四章的画面中,童话般的田园乡村,绿草地一片生机,男女老幼祥和恬淡。突然,枝繁叶茂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接着六七个硕大无比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徐徐升起,村民被迫离开家园,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草地,大批的产业工人阔步进驻,无情践踏着这片迅速缩减的田园,空中一片混沌。


      这个场景便是英国工业革命,这场革命很快改变了英国并逐渐席卷世界。这是影响整个地球和人类举足轻重的事件,它给人类带来了极大方便,同时也带来了环境的极大破坏。如何取舍人类已经做了抉择,但是,月光在很短的时间内黯淡了下来。换算成中国年代,是在乾隆年间及之后的清朝中晚期。我未曾考证那时候的月光是否可以用于厮杀放对,但乾隆时杀人越货必寻找月黑风高夜是常识,因为,寻常夜晚是明亮的,易被发现。从这一点反推过来,那时候月亮也必定是明亮的。


      早年间看过一本书,叫做《熵:一个新的世界观》,这本书虽然早已不在我手里,但印象极为深刻。说的是热力学第二定律,大意是,物质从一个形态变成另一个形态,虽说能量守恒,物质不灭,但这个过程在很多情况下不可逆。对人类来说,这些物质是从有用到无用的状态,从有效到无效的状态转化。比如,煤和石油挖出来,燃烧后变成热能,最终变成气体和颗粒物,却无法再变回原始状态。书中列举了许多重要物质,并给出了如果按现在的速度消减,过多少年就会彻底消失这样的数据,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发凉。作者甚至干脆认为,人类历史就是一部江河日下的没落史,人类的思想发展也不见得是一个进步的过程。
 

      这个定律不能用来直接推论月光亮度,情形很复杂,现在不亮并不是光源本身衰减造成的。但是,那些阻挡月光的物质还能转化成什么,月光亮度还能恢复到宋朝吗?


      记得多年前在美国有个很有意思的调查,大意是,如果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你可以为所欲为地生活,但是你的寿命会减半,另一个是按现有的方式生活并保持自然寿命,你会选哪一个?参与调查者竟有八成选择了前者。


       而更可悲的是,现在东方的天朝大国更是极尽疯狂,不仅翻乱了地球的五脏六腑,眼前满是疮痍,使月光昏暗到无法较量枪棒却大部分时间都可以杀人越货的程度,还频频到空中折腾,神五神六的载人飞船出去兜一圈竟成了自恋的资本,甚至是民族的骄傲。这不正在说人的思想也在没落吗?


       大宋到现在已隔千年,听起来似乎漫长,但在人类历史中,这点时间仅区区一瞬,工业革命后这两百年更是微不足道。但是,权威机构早已有了明确评价,这两百年人类对地球的掠夺和破坏,远远超过之前各个时期总和的数倍。单从月光暗淡这点来说,工业革命难逃其咎。


       人类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呼吁环保减排,但贪婪和自私或许是人类本性,这事儿就难办了。每年的多哈世界气候大会都吵得不亦乐乎,后工业时代国家说,那谁,你们几个,排放太高了,得减减啦;铆劲正兴冲冲发展的说,你们已经把世界污染了个遍,今番我们也要来一遍,这波我们赶上了,反正又不是谁自家的;经济边缘化小国说,你们爱谁谁,赶紧的,我得回家砍柴烧火喂孩子,饿着呢。


      相信绝大多数人对金三胖治下的北韩瞧不上。从人性沦丧这样的出发点说,他们确实令人不齿,然而,如果从资源和环境乃至月光的角度来看,这未必是坏事。假设按照现在的模式,两百年后,一千年后,金三胖们仍在,你们在哪里?


      古希腊学者希罗多德说,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个说法颇能引起共鸣。世间万物,有产生必然有灭亡,宇宙如此,渺小的人类更是逃脱不了这个规律。


      如此说来,人类就需要严肃地重新选择:你是想疯狂高潮过后迅速灭亡,还是应该为了多活些时日而细水长流,天人合一?


      宋朝的月光没了,现在的也真不想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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