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之-- 驴子(七)

好个壮武大将,果然勇冠三军,直如天神相仿。他那铜人击下来,只听得“咔嚓”巨响,竟将起扬手中碗口粗的生铁棍当中打断,余势不歇,从起扬脑袋打入,胯间劈出,愣是把唐将军竖着砍成两半。

嘿嘿,古今能把铜人当作大刀用的,恐怕只王孟一人。

各只用一招,三将击败,顷刻间王孟已经近到皇帝马前。他把两杆铜人往背后一插,口中道,“恕臣无礼”,便伸手去牵天子的马。还没碰到缰绳,忽听背后,“啪”的一声轻响,王孟立刻警觉。为大将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边有任何异动,即便是在嘈杂的战场,一点不和谐音也能马上分辨出来。此时一听,明白有人放暗器,手中没有兵器可以挡格,只能急往旁边闪。就见一支寸长的小箭,擦着脖颈飞过。还好他见机得快,只划出一道血痕,没有受重伤。回头看时,见阴魂不散的程律之,倚在土墙根首,冷冷的与他对视。右手袖子已经破开,暗器机括显露出来。王孟怒不可遏,拔兵器直冲过去,要把这暗箭伤人的无耻之徒碎尸万段。可是刚走得三步,忽觉心头如被锤子猛敲一下,立时咕咚卧倒,知道中了箭上剧毒,且毒性刚猛无比,迅速袭遍全身,待要挣扎,早已经无效。王孟嘴里只蹦出“卑鄙”二字便一动也动不了,顷刻间撒手归西。

律之则笃悠悠的走过来查看。刚才给王孟一击,虽撞进土墙,受伤却不重,就是一直没有出来。他知道,出来也是白搭,在王孟面前走不过三招两式就要翘辫子。唯一办法,是用袖中毒箭射他。只是对状元郎的神威忒以忌惮,箭止一支,如果不中,自己还是要翘辫子。因此起右手机括在暗处对着他瞄了半天,不敢下手。直到看见王孟杀了起扬,收起兵器,才抓到机会。现在看着躺在地上的壮武将军,还瞪着两眼,死不瞑目,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打法运用上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比起自己死掉,那还是用恶毒伎俩消灭对手比较合算。

主将毙命,照道理小兵们应该六神无主,东奔西逃。王孟带来的两千骑步却没有。一是王将军平时治军有方,还有就是他被人用无耻手法偷袭而死,实在太冤,军士们无不义愤填膺。看见这小个驼子,又去把王将军打掉的长枪捡了回来,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众人激慨无比,齐声呐喊:“为王将军报仇!”两千人马,愤然而动,如铁甲洪流,冲着律之,滚滚杀来。

律之没了马匹,却并不惊慌。他手中有枪,背后有天子,心中狂劲一起,哪还顾得了许多,迎着人潮,直冲上去。

好个忠武大将,确实英勇,虽万夫不能当。你看他,如疯虎入羊群,长枪到处,人仰马翻,非死即伤。一排排的士卒潮水般冲上来,碰到律之如碰巨舰,一排排的散倒开去,竟无人能挡得住他大步向前。片刻间,街边已积尸如山,到处哭爹喊娘,惨呼声此起彼伏。到得后来,众士兵怯意渐生,发一声喊,四散逃去。

律之一阵追杀,猛的想起康宗,刚才杀得兴起,忘了看皇帝如何,忙回头,却见康宗安坐马上,并无惧色。原来这里大街并不宽,有律之在前开道,敌军过不来,康宗紧随在后,也没受什么损伤。再加上自打律之徒手折断钢刀之后,对程大将军的武功是崇拜得五体投地,所以虽艰难,却毫不害怕。律之看见康宗面不改色,忽觉得这个皇帝表面轻忽浮躁,却未必不是可塑之材,也许王孟说错了,这个娃儿皇帝将来也能造福中国?

方一思索,但见康宗身后,尘头大起,追兵来了,多少看不出来,反正少不了。再朝前看,便是南城门。但见城门紧闭,幸好千斤闸还没落,不过就听绞链声嘎楞楞山响,已经开始有缓缓而下之势。律之心里清楚,城门关上或可撞开,千斤闸一落,你没有大军重器,是万万开不得的。于是不敢怠慢,领着康宗,向城门飞奔。

刚行得近些,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箭从城上射将下来,戳在律之身边地上。还没等律之反映过来,箭如飞簧,漫天而下。律之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退至康宗马前,舞动手中长枪,拨打雕翎,拼命护住皇帝。要知道将军行军打仗,最怕就是弓箭。现在没有盔甲,没有盾牌,光凭狂舞枪杆,那是支持不了多久的。康宗也知道危机,慌忙从怀中取出常公公送的令箭,大喊:“城上不要射箭啊,我有庞丞相将令,可以出城的,不要射啊。”
城头守军哪里肯听?乱箭丝毫不驻,如雨倾盆。就听一声惨嘶,康宗的马已经中箭卧倒,把背上皇帝摔了一狗啃泥。律之眼看事情危,生死便在须臾,发起急来,使出狮子吼神功,高声爆喝:

“城上听了。。。万岁在此。。。谁敢放箭!”

这声如半空中一个霹雳一般,直喝得漫天雷声震耳,处处荡气回音。

果然,弑君之罪,谁担当得起?城头这些小兵手开始软了,人人自危,都不由得停了下来。这一停不要紧,惹急了一人,南门守将。此将名字叫杨立明,乃是庞丞相的心腹,武功一般但忠心不二,且办事仔细,计谋甚多,所以王孟委以镇守一门的重任。刚才律之以一杆长枪独挡两千人马,立明在门楼上看得真切。自知本领低微,绝对打不过这样的猛将的。带兵阻拦是不行的,不过城高势险,用乱箭射他是有把握的。当下急调弓箭手三百,占据要冲,居高临下,一排狂扫,管叫昏君贼将瞬间毙命。却成想,这班胆小如鼠的军卒,给律之一唬,都不敢动了,呼喝连声也没用。立即拔剑斩砍两人示威,不但没有效果,倒把士兵吓得散了开去。正无策时,就听脚下,“咚”的一下,知道是律之在用枪钻撞城门巨闩。这门闩虽然粗大,却是木制的,并不甚牢,齐州是兵家要地,配有厚重长大的千斤闸,本没有指望靠城门御敌,所以反而不是非常坚固。恨只恨千斤闸的绞盘因多年未用生锈,动得极其滞缓,下面城门却危急,这便如何是好?

又听“咚”的一声,这次似乎脆了一点,看来律之马上要破门而出。就在此时,杨将军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笨。用绞链是为了以后提闸方便。现下紧急,根本用不着顾及那许多。于是忙抄起一柄板斧,急奔到绞盘前,对着铁链便是一斧,链子应声而断。但千斤闸却没有动,他立刻看见对面还有一个绞盘,原来是左右两根铁链提着,一根断,还有一根,因此不落。杨立明刚要冲过去,就听脚下“跨查”巨响,紧接着嘎嘎两声,知道门闩已断,城门已开,当时不容细想,蹦蹿数丈,到第二个绞盘前,手起斧落。

却说楼下的律之,三记大力椎,闩落门开,虽只数尺,但已足够一人通过,心中狂喜。今日到底还是洪福齐天,如此逆境也能过。出了城便无事,只需六里就有魏王亲率两千铁骑接应。于是转过身欲招呼康宗,忽就觉得不对,抬头一看,千斤巨闸,对着律之头顶,轰然而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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