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国2014年04月26日讯】题记:他父亲是乡长兼舵把子,50年聚众叛乱。他亲自去劝说父亲投诚,后又亲自处决了他的父亲,一时获得中共重用。没有想到十余年后,他又被中共处决……
雷马屏农场是四川最大的一所劳改农场,建立于五十年代初期,方圆五六百里,海拔平均约両千多米,是四川省雷波、马边、屏山三县的交接地,故称雷马 屏。这里水恶山险,沟壑纵横,重峦叠嶂,云遮雾障,气候恶劣,人烟稀少,是汉彝民族杂居之地。由于它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和自然环境,因此盛产茶叶。它三面 是莽莽原始森林,穿过原始森林便是波涛汹涌,浊浪排空,奔腾咆哮的金沙江;金沙水冷,含沙极重,纵是世界游泳冠軍也泅不到对岸,惟有一条独路新市镇和宜宾 相连,只要在那里设一座关口,纵是一只狐狸也逃不出去。
一九四九年后,为贯彻执行中共中央“无产阶级专政”改造人犯的劳改政策,四川省公安厅劳改局,把这里圈划为监狱,真是一座天然的监狱。它用不着设置重兵,也用不着修筑高墙,更不需要架设电网,只要在那连接宜宾的新市镇关口处修筑两个碉堡,架设几挺机枪,便固若金汤万事大吉。于是,从1950年起,一批批国民党“残 渣余孽”(甲长、保长、乡长、县长和军以下的师、团、营、连军官)送到这里来“劳动改造,脱胎换骨”,接着是不甘心失去财富的地主、富农和枪口下留下来的 土匪恶霸,再后是不拥护社会主义制度的“右派分子”和“反革命分子”以及“投机倒把分子”,再再后是“造反派”与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人。仅管他们出身不同,社会地位不同,所受的教育不同,其罪名几乎一样:不拥护“无产阶级专政”或仇视“无产阶级专政”。昔日战场上的冤家,斗争会上的对立面,经济利益上的仇敌,均成了殊途同归的“同改”。
雷马屏劳改农场为地师级编制,直属省公安厅管辖,有四个分场,每个分场下有4个大队,每个大队下面又有4~6个中队,每个中队约200多号犯人,刑 期从3年到20年不等。除此,分场和总场还有直属的工厂、医院,据说有三四万犯人。它的管理干部多是转业军人,少部分是地区调来的工农干部,几乎没有一个 受过高等教育和经过正规警政学校教育培养出来的干警。
虽然他们大字不识几个,开口闭口妈屁连天可代表党和毛主席呀!因此,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法,一招一式都是律,谁敢于反抗?谁又敢反抗!稍不注意,轻 则加刑,重着掉命。由于雷马屏远离城市,座落在深山老林里,几乎没有任何娱乐生活,环境十分枯燥单调,不少獄吏便把训斥犯人、打吊犯人视为消遣取乐的“玩 一手”。纵然有时失手打伤、打殘、打死几个犯人,也是方法问题,不是立场问题。方法不掉饭碗,立场要脱警服,故形成了一套传统的“狱政”方针:对犯人改造 “宁左勿右”,打一打吊一吊视为“家常便飯”。
我是一九七八年去雷马屏劳改农场“接受改造”的,先在马湖分场唐家山大队入监队学习,三个月后分到马家湾中队正式劳改。入监队有两佰多人,分成10个组,组长是接受改造的老犯,每天向干部作次汇报。一次分场管教王管教来向我们训话,十分直白地指着大队部坝子内几棵粗大枝弯的柏树说:“解放20多年来,我们雷马屏改造了几十万犯人,你们看这几棵柏树就是吊人吊弯的。”我的天,业續多么辉煌!
王管教原是当地征粮剿匪武工队的队员,三十出头,身材矮胖,黑黝黝皮肤,手短足短,由于脸上肥肉膘太多的原固,一讲话肉就发颤,人就显得特别凶残。 他不仅是分场部的当家管教,还是雷波县人民法院的派驻人员,管犯人加刑减刑,权力大得很。他屁股兜上就揣着法院的加刑通知书,比如遇上心情不好,犯人冒犯 了他或他看你不顺眼,立即把你叫过来,从屁股上掏出法院加刑《通知书》,用钢笔在上面一划,划你几年就是几年,所以犯人私下叫他“王加刑”。我去前,分场 部刚开过全场犯人的宽严大会,枪毙了一个叫曹刚山的犯人。有人说这是条好汉,判了死刑关在小监里还呼喊反动口号:“打倒暴君毛泽东!”“打倒暴政共产党!”吓得干部、武装如临大敌。还是王管教拿刀割了他的舌头,才使他喊不出来。他还不依不饶用脚踢,后又用刺刀割断他脚筋,四个人把他架到会场,真够顽强。但也有人说“这样的人迟早该杀头,连自己父亲都不认,去当刽子手,这叫报应。”
我是记者出身,喜欢打听,后来一个叫周鋭的老犯向我讲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他是“老犯” 并不是指年龄,而是在这里关押的时间。他是成都人,初中时因结社成立文化团体,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判处有期徒刑20年,1958年送来雷马屏农场劳 改,他曾和曹刚山在一个小组,对曹的历史、为人、犯罪经过、被杀原因等一清二楚。下面记叙的这些血与泪的文字,就是曹刚山一生的故事:
1948年和1949的夏,在共产党策划和操纵下,全国各大城市暴发了“反饥饿,反内战,要民主,要自由”的大游行,参加者多是学生。在成都提督街 是游行的中心,上万学生聚集到国民党省政府门前,与军警宪相持了三天三夜,他们演出“灵官扫台”的活报剧(当时省府主席叫王陵基)高唱《团结就是力量》、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等革命歌曲,并喊出“民主建国,反对内战”、“要自由,不要独裁”、“打倒蒋介石,打倒国民党”等口号。
当时曹刚山已经加入共产党地下组织,是成都学运的一个小头目,负责联络和传递消息。国民党用皮鞭、警棍、水龙头把学生驱散,并开始搜捕学运的指挥人,曹刚山上了逮捕黑名单,地下党组织即时通知了这一消息,他不敢怠慢,立刻逃回老家宜宾县躲藏起来。
他的父亲是个乡长,又是三义会的舵把子,在地方上是个连县长也不敢惹的歪人。追捕他的人找到他父亲,叫把曹刚山交出来。父亲自来心疼儿子,对他寄有 厚望,哪会交人。追捕人要强行搜查,他父亲笑笑说:“没说你们这几个人,就是来一个团我也不会交出我儿子。”他喊一声来人,厅下马上站出五六十个彪形大 汉,人人手里提着德国造20响的连发手枪。来搜查的人,声明道:“曹乡长,并不是我们要和你过不去,这是王主席的命令。”他父亲一声冷笑道:“把‘命令’ 拿给我看”当他看了‘命令’却一把撕得粉碎,把胸脯一拍,对着追捕人道:“你们回去告诉王陵基,没说他的‘命令’不执行,就是蒋介石蒋总统的‘命令’老子 也不执行!要人,没门,老子枪眼不认黄,快滚!”几十个提刀握枪的大汉步步逼上,吓得几个追捕他儿子的人求命逃窜。
伺夜,他把儿子叫到屋里问过明白,曹刚山坦诚自己是共产党员, 是成都大游行的组织者之一。他听后思索了半天,提醒儿子道:“听说共产党共产共妻,六亲不认,要它真的来了,没把老子弄出来毙了。”儿子道:“爸爸,这是 谣言,共产党是最开明最进步的党,一切为着老百姓,要它是共产共妻,六亲不认,能解放半个中国吗?现在国民党被打得抱头鼠窜,老蒋很快就完蛋了……”他爸 爸抽着水菸袋,默默地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不相信地问一句:“我们是有钱人,我又是地方上的乡长,三义会的‘舵把子,’万一他们来了要整我怎么 办?”儿子道:“爸爸你就放心吧,只要你把多余的田地房子交出来,共产党整你干啥,再说你儿子就是共产党,我还骗你不成。”爸爸说:“老子就信你的,反正 钱财是身外之物,你都不疼我还疼什么。”最后提醒他:“现在你先藏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说。”
天翻地覆,锣鼓喧天。1949年12月四川和平“解放”了,曹刚山成了接管当地的军代表之一。当时社会秩序尚不稳定,散兵游勇,地痞无赖,烧杀抢夺 的事时有发生。不少人断言,共产党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各地很快响起了叛乱枪声,他父亲也卷了进去。镇压叛乱,安定社会,成了当务之急。组织找他谈 话,叫他去说服他父亲认清形势,弃暗投明,归顺共产党。他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任务,只身回到乡里作父亲的工作。父亲说:“共产党不讲信义,抓了不少起义的 人,所以大家才动起来,我是迫不得已。”他批评父亲说:“我是共产党员,县里的军代表之一,你这样做不是葬送了我的前程。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是革命家 庭啊!”父亲道:“我现在闹了这当事,共产党能放过我吗?”曹刚山说:“组织上向我保证,只要你放下武器,跟着共产党,仍然当你的乡长,要是立了功还会受 到奖励。”
天底下谁的父亲不相信儿子的话,难道儿子还会害父亲吗?曹刚山也决无此心,但后来的形势发展却由不得他了。在强大的武力和政治攻势下,叛乱枪声哑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轰轰烈烈的“征粮剿匪”、“减租退押”等运动。曹刚山的父亲被通知到县里举办的“自新人员学习班”学习。
这个学习班的学员全是国民党时代的乡保甲长与袍哥大爷,学习的内容是各人主动坦白交待罪行。开始每周回家一次,渐次取消了,再后有了解放军站岗,不能自由出入,再再后是一个一个五花大绑推向公审会,吃了枪子儿。曹刚山的父亲曾逼死过人,有血债,属于镇压对象。
一天组织找曹刚山谈话,并告诉了此一决定,要他“划清界限,站稳立场”。他想了想,立刻慷慨激昂地表示:“我父亲是个坚决与人民为敌的反革命分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我坚决拥护组织上的决定。”这时,他考虑的是自己革命前途,而不是父子之间的亲情。
他十分清楚,只要有半点犹豫,没说晋升提拔,受到党的重用,就连这个军代表都当不成。组织上毕竟比他考虑问题周到,又提出个新的问题问他:“你父亲 被枪毙后谁去收尸?”他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是儿子,应该由我收尸,但我是革命者,不能做这没有立场的事,猪拉狗扯,是他的活该。”组织上默然,不再说 什么。回到机关他的女朋友(即后来他的妻子),是个新参加工作的狂热青年,得知这事后向他说:“刚山,这正是你争取立功表现的机会,是我一定向组织申请, 亲自毙了他。”曹刚山全身震动,胆怯怯地道:“他是我父亲呀!”“什么父亲不父亲,这是革命和反革命的问题,也是一个立场问题。现在组织上不是号召我们要 大义灭亲吗?你为什么不敢?”
他经过长久思索,终于下定决心,向组织写出书面请求,大意是“我父亲曹××,罪大恶极,血债累累。我是一个共产党员,为了划清界限,坚定革命立场, 请求组织将执行枪决我父亲的任务交给我来完成。”他的革命行动很快得到组织批准。当他父亲插着用红笔勾了名子的死标,押上刑场,在执行前的一刻,突然转头 怒视道:“娃娃,想不到老子死在你手里。”他不敢看,闭着双眼扣响了板机。自此,曹刚山成了地区红人,“大义灭亲”的“模范人物”,大家学习的“榜样”, 各方面都一帆风顺,官位步步高升,先是“清匪反霸”武工队的队长,尔后升为大队长,再后升为支队长,大权在掌,威风凛凛。
民主运动结束后,转入建政时期,他被任命为地区工商局局长,行政十五级属县团级。那时的工商局不象现在的工商局这么热火吃香,是个非要害部门,地区 党委政府直辖部门才是走红部门,诸如组织部、宣传部、秘书处、办公室。他心里不太舒畅,常常在爱人面前发牢骚:“我出生入死,大义灭亲,到头来却得了个闲 位子。”爱人是文印员,地位虽然低却是要害部门,经常接近领导,便把它的思想问题如实地向地区领导作了汇报。开初是个别谈话,稍后是不点名地在会上批评。 到了1955年5月,全国开展了反胡风的“ 机关肃反”运动,一夜,肃反领导小组对全区干部实行大搜查。搜查内容主要是私人来往信件和日记,以及一些文字性的东西,后在他日记上发现这样一段文字: “妈妈爱我却不疼我,妈妈信任我却不用我,哪儿才是我的绿草?哪儿才是我的雨露?哪儿才是我梦想的王国?”很清楚这是“人在曹营心在汉”的表白。
再一查他的历史,他曾在大学二年级时集体参加过国民党的“三青团”,地区“肃反”领导小组立即怀疑他是“暗藏下来的阶级敌人”。对他实行隔离审查, 批判斗争,叫他如实交待问题。他说,参加“三青团”是党组织的决定,目的是打入敌人内部刺探情报,但拿不出来任何文字性的证明材料,找当时地下党负责人 吧,那负责人解放后不知在何处工作,根本联系不上,最后作为悬案存档。
自此,他不再是地区工商局局长,成了地区市场管理部主任。地位一变,家庭也发生变化,爱人从过去唯唯诺诺的主妇,一下成为颐指气使的领导,洗衣煮饭 全成了他的“革命任务”。有什么办法,此一时彼一时也!好在有了一个五岁儿子,对家庭起到了十分稳定的作用。当时宜宾地区当权者是刘吉挺、张西挺,他认为 是整他的人,总想伺机报复。
他不久发现,刘张和四川省委李井泉书记不和,常在私下里说他“专横”“不讲民主”,搞‘一言堂’。他偷偷地写成检举材料直寄省委李书记的办公室。不 知是他的告状起了作用还是其它原因,不久刘张被省委撤职隔离反省,关进省公安厅看守所。他高兴得手舞足蹈,酪酊大醉,笑着在人前骂:“不是不报,日子未 到,日子一到,一切皆报。老子虽不是局长,总还是个市管会主任。你威风,吃你‘二三三’去(指狱中囚粮,犯人每天早晨二两、中午三两、晚上三两)。”并扬 言,这是他向李书记反映的结果。
当时中国是个不断搞政治运动的 国家,毛泽东天生喜欢斗争,总是不断用政治运动来树立自己的威信。在他看来,不搞政治运动就要亡国亡党。就像一个赌徒,一天不赌钱手就会发痒;又象一个妓 女,三天不找男人就过不得日子。有人说,老毛的嗜好就是喜欢整人,每次政治运动都要揪出百分之五的阶级敌人。如果说过去运动整的老百姓和知识分子,“无产 阶级文化大革命”所打击的对象便是各级“当权派”。他认为翻身的日子到了,带头成立了“东方红”造反组织,一天四处揪“当权派”。他爱人和儿子却是“百万 雄师”保守组织的成员。两派对立,父子不和,夫妻反目,家庭到先打起来了。
很快,刘少奇被打倒了,邓小平被打倒了,李井泉被打倒了。刘吉挺、张西挺両口子借着这股“造反”的强劲东风,从大牢里杀了出来,当上了宜宾地区革委 会正副主任,因同一观点,刘张没有找他麻烦。不久暴发了‘武斗’,两派为争夺权力,在长江边上摆开了战场,爱人、儿子上火线参战,他也上了火线,两边隔着 掩护体看不见。他一枪打过去,没有打中爱人,却把爱人身边18岁的儿子报销了。他哭他喊,自此与爱人分手。
中央“12.25”批示下达,“清理阶级队伍”,他是被清查对象。结果,地区市管会主任变成了市管员。这时他再不闹情绪,好象看穿了一切,管它“员不员”,只要能为人民服务就是革命,反而心安理得了。
他成天挎个铁皮喇叭,戴个红袖套,出入市场叫喊:“明码实价,不准强买强卖。”一天,市场上来了一对穿军装不戴五星帽徽的年青男女,买了两条大鲤 鱼,不把钱付够,双方发生争执,他上前理论,批评这对青年男女不是。冷不防这男青年扬起手臂,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骂道:“混帐,你是什么东西。”他想冲 过去,却发现这对男女青年后面站着几个大兵,一个个虎彪彪,象庙里的铁罗汉。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强咽了这口气。后来一打听,这对男女青年是军分区梁司令员 的女儿和女婿。
当天他回到家闷闷不乐,一个劲儿的喝酒,越喝越上气,越觉得这世道不公平,没有真理,没有王法,有权有势的人太霸道。喝到天亮,面前堆了一大堆酒 瓶,他突然走进厨房摸出一把雪亮亮的菜刀,跑到军分区大门前,一看见那威风凛凛腰垮冲锋枪的门卫有点傻眼,但他不示弱,却跳去跳来的叫阵:“梁××,你养 的好杂种,打老子,是对的,你出来,我们评理去。”守门卫的大兵以为他是个疯子,不理睬他。他直骂得口干了,没趣了,最后铛的一声,把菜刀钉在军分大木牌 上,似乎出了心中这股恶气,然后晃晃荡荡地回家睡觉。待他醒来睁开双眼,两个穿警服的地区公安局公安,站在他面前道:“曹刚山,你被捕了。”他揉着眼,莫 明其妙地问:“什么事?”公安人员给他一边戴手铐一边说:“冲击军分区,杀人未遂。”他脊背冒冷汗,不敢分辩,乖乖去了看守所,后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送 来雷马屏农场唐家山大队劳动改造。
曹刚山来到唐家山劳动改造,受到了很好的“礼遇”,王管教原是他“征粮剿匪”武功队手下的一名小兵,有过关照,有过奖赏。他来的第一天,王管教专门 从场部跑来看望他,一是叙友情,二是关照。王管教提醒他:“老队长,这是监狱,无产阶级专政的地方,说话行动得千万注意,身边犯人全是眼睛,稍不注意就是 检举揭发,有些事我能包下来,有些事我包不下来,总之聪明人不要吃眼前亏。”他笑笑道:“老王,谢谢你对我的提醒关照,情况不同了,今后你也不要叫我老队 长,不要为我影响你了的前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话虽这么说,王管教还是向中队打招呼,没有叫他到地里劳动,一下就当了学习组长。
在一段时间里,他也很安静,自个儿掏钱订了份《人民日报》,每天从报头看到报尾,仔细揣摩研究,看能否找到一个突破口。“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象 演戏,“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这个派掌权,一时那个派掌权,不久林彪倒台,刘张下马。他认为机会来,便在狱中大肆翻案,寄出了一封封上诉信,把 他说成是个“被迫害对象”,并在学习会上大诉其苦。犯人一封封检举揭发材料送到中队,中队送到场部,王管教看着叹气,低低骂了句:“老马不死旧性在。”在 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谁也怕影响自己的前途,相反只要认为能对自己前途有利,便会大打出手。此时的王管教不但不再关照他了,甚至成了推他下崖的 “火车头”。先是通过中队撤销了他的学习组长,再后是送入大部队的“严管队”。“严管队”24小时有武装看守,白天劳动由武装押着,吃饭解便要喊“报 告”。曹刚山成天不仅叫喊无罪,还为被打倒的刘、邓叫屈,认为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受林彪陷害的革命者。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居然向毛泽东写了封“万言 书”。内容写的什么,不得而知,自场部收到“万言书”后,他又从严管队升了一级——关进了场部小监。王管教专此找他谈过一次话:
“曹刚山,你为什么不认罪?”
“我无罪可认”。
“你为什么要诬蔑无产阶级专政?”
“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你为什么要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
“我是党员,按照党章规定,我有权利向党的主席提意见。”
“你在找死!”王管教气得跺脚。
“为真理而死,死得其所。”
他象吃了秤砣铁了心。王管教口里虽这么说,心里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最后还是给他留下一条生路:加判为20年有期徒刑。但是曹刚山不接受,拒绝在 《判决书》上签字。继续叫喊无罪,再次向毛泽东上“万言书”,公然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搞错了,犯了方向性错误”,还说“无休止地搞阶级斗争,国将不 国,家将无家”,并用他切身事实作为佐证。由于他攻击到毛泽东的要害,上面批示下来四个字:“立即杀掉。”
判处死刑后,他戴上脚镣手铐,关在黑洞洞的小监里,成天倚墙思索,只要一阖眼,就看见被他毙了的父亲:五花大绑,背插死标,又听围观人窍窍私语地议 论: “听说今天杀曹乡长的是他亲生儿子,他可爱他儿子了。儿子生下来缺奶,他亲自养条奶牛,每天三次挤奶去喂,唉,真想不到……”
“什么想得到想不到,人家是共产党员,得追求自己的前途,不站稳立场能当官吗!”
“共产党提倡检举揭发,大义灭亲,不然怎么能把老蒋打跑。”
“你们说这些都是屁话,世间上总得有个章法,哪有儿子毙老子的。”
“我看那儿子会遭报应的,老天不惩罚才怪。”
当时他想退缩,收回写给组织的请求,可是刑场上千百双眼睛在看着他。此时,他父亲突然转过头,曹刚山依然看见那张慈祥的脸,那两道长眉盖着的亲切眼睛,花白胡须遮着的嘴巴张开了:“娃娃,想不到老子到死在你手里。”
他慌了,双眼不敢看父亲,指头扣动了板机,“叭叭”一团火,一团绿阴阴的火光,带着呼啸的铁弹飞了过去。父亲一个踉跄,半边脑袋不见了,绿绿的草地上,全是白的脑花,红的鲜血。
“死了,他死了,是我杀了他,想不到而今轮到我了”他一惊是个恶梦,突然疯狂地叫起来:“报应呀!报应呀!”
“你叫什么,”监视看守他的武装跑来训斥他:“什么‘报应’?”
他不愿捧诉曲肠,怪模怪样地一个劲狂笑,突然喊出了极反动的口号:“打倒暴政!打倒毛泽东!”
王管教闻讯赶来,当机立断,火速下达命令:“快用力,把他舌头割了。”
武装、干部、狱医,十多个人涌进小监,用铁锤和手钳敲开他的口腔,并用外科手术器械开口器扩张嘴巴,再用舌钳将舌头拖出。王管教亲自持着一把锋利无 比的尖刀,顺着他的舌根一转,立即满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再也喊不出什么话语了,口腔里不断夹着“呼呼”的惨叫,喷出如注的鲜血。慌乱之中谁也没有料到,曹 刚山这时突然飞越一腿,狠狠踢在王管教小肚上,踢得王管教喊妈叫娘在地上滚成一团。一个虎彪彪的武装,从地上拾起锋利的尖刀,抱着曹刚山的腿,把脚筋给他 割断。所以在全场万名犯人的公判大会上,大家看到的曹刚山脸无血色,罩着带血的大白口罩,四个武装架着他听宣读《判决书》。
他死了,他和他父亲一样地死了。所不同的是他父亲死前没有割舌头,挖脚筋,只是枪眼穿的脑袋。他虽然保存着完好的脑袋,胸腔上却有数十个弹孔和刺刀扎下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