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当年大学毕业时的分配战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像早晨的落花一样新鲜美丽,但很快就会枯萎消失。只有拾起来并风干保存它们才能留芳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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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二年夏天毕业时国家包分配,并且一般会尽量本着哪来哪去的原则。看起来公平合理,但当时的体制加上人性本身对利益的追求,再加上各种人为的因素,使得分配一事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争。最后半年里大家心里都莫名其妙地紧张,忧虑。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人联想到毕业分配。各路神仙各显神通,好朋友可能因分配名额而变成陌路,恋人可能解体。如果说考大学是决定命运的一次机会,那么毕业分配就是改变命运的第二个契机。
 
            在我最后一个寒假回北京的列车上就有高一级的老乡教导我从北京回校的时候要带礼物送给我们系的书记,因为那时系里没有什么系主任,正副两个书记决定一切。我当时完全不开窍,又从未送过礼物给领导,加上对我们系的书记们不感冒,所以根本没往心里去。回校以后听说我们班里有三个北京名额,除去一个决定参军的北京人,正好match三个剩下 的北京学生。这个消息让我松了一口气,一直到快放暑假我都没把分配一事放在心上,心想暑假就不用回家了,等拿到派遣证再回北京也不迟,反正马上就要彻底搬回去了。
           
             到接近放暑假的时候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直到听到和我有关的才把我从美梦中惊醒了。据说有一个非北京考出来的同学家里现在搬回到北京了,(父母当年是从北京出来的)并且已经抢掉了一个北京名额。原因嘛据说是此同学的母亲和我们的系书记是老相识。那个年代有点关系就能走后门,合情合理。这事本来和我没关系,但消息又说那个被抢掉的名额原来是我的。这下我突然紧张起来,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了才急急忙忙去了系书记的家。分配期间大家都神经敏感,白天不敢跑教工宿舍,太显眼,所以都是晚上跑。一到系书记的家我就开门见山:
 
            “听说我被分到XX了,是真的吗?还是个工厂?“
 
            系书记倒也不拐弯:“是真的。如果你不满意的话还可以选南京,民政局报道“
 
            我有点急了,从没这么被欺负过:“凭什么呀?我是北京的,凭什么没我的名额?“
 
            系书记根本不跟我啰嗦:“你回去考虑一下吧,只能在这两个里面选一个。
            回到寝室后我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去邮局给家里发了一封电报,内容就四个字:分到XX。很快我父亲通过武汉军区的老朋友通知我去军区接他的电话。电话里父亲问了我详情,让我一放假就先回北京,分配的事回家再说。
 
            在北京呆了两个星期后我又重返学校,等待分配。家里的意思是尽量争取回北京,我还得继续骚扰一切可能帮到我的关系。实在不行就选南京,父亲当年是从南京出来的,老战友还有不少,希望能帮我找到一个好一点的单位先呆着,以后再作打算。回学校后我逐渐了解到三个名额里有一个给了系书记的老相识,一个是同学的母亲直接从单位里拿来给这个同学的,最后一个虽然不是带着名字下来的,但也已经给了第三个北京同学。我感到自己没什么希望了,心里做好了去南京的准备。后来虽说又有了留在武汉的机会,但我不敢要。我们班武汉人最多,连湖北省的,甚至周围省份的都想留武汉。我要是抢掉一个武汉名额会被群殴致死的,何况我不想留在武汉。
 
        等待分配的最后两个星期可以说是我一生中相对黑暗的时期了。我内心当然还是想回北京,父母的期望也是如此。但我一点也不敢乐观,只好每天按我父亲的指令去争取,白天坐几站车去武汉军区打电话,晚上到教工居住区找人。偶尔也会看到同学,迎面走来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你办得怎么样了?“
 
            “快了,你呢?“
 
            “我也是。“
 
            然后相视一笑,擦肩而过。回宿舍后绝口不提,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同学之间也有好奇打听的,只是答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信不信由你。那时除了有百分百把握的同学会宣布自己的去向,大部分都没有实话可以相告。
 
        这样过了近两个星期,就要公布分配方案了。一天晚上我被一位老师找出去告诉我终于有好消息了,那第三个北京名额又到了我的名下。我当时又惊又喜,随之就是担心那位刚失去名额的同学怎么办?老师说你不用担心,他比你有办法。然后就是让我严格保密,否则到手的名额随时还可能失去。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像做地下工作似的赶快悄悄溜回了宿舍。我没有给父亲打电话,不见到最后的结果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终于熬到了公布分配方案的日子。尽管我知道自己已经保险了,但还是捏了一把汗。当听到我的去向是北京时,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听到那个被我抢了名额的同学的情况是“待分“。现在的人可能不知道,那时能拿到”待分“是很好的结果。档案还留在学校,你自己找出路,找到后让学校把档案送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对那些有路子的人是最好的方法。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名额被撬的消息并拿到”待分“,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到军区去给父亲打了最后一个报喜的电话我就开始打行李准备回家了。这段时间我们女生宿舍最热闹了。男生成群结队地进来帮我们捆行李,搬行李。同学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互相都没有了利益冲突,反而念起了同窗之情,依依惜别,照相留言,车站相送。
 
            回到北京后的一天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我的那个受害者。他进门后笑着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也回来了!“

            这就是我在那篇《高考》的博文留言里提到的四年以后的分配战。北京户口迁出去再迁回来不容易呀!
AprilMei 发表评论于
回复 'coach1960' 的评论 : 负面的故事我也听到不少,毕竟毕业分配在当时太重要了。
coach1960 发表评论于
我想无论是包不包分配工作的年代,每个人都有毕业分配(包括自找工作)的挣扎经历。由于这些事情中含不少的负能量甚至有些龌龊,很少有人愿意写出来。我见过现在是高官的同学当年毕业前把自己仅有的手表和皮夹克卖了,给书记送礼的。

谢谢四月坦承分享当年的经历。
黑皮果仁 发表评论于
这也值得分享?
炅龙 发表评论于
1988年最后一次分配工作,往后的自己找工作了。笔者是1988届以前的。
雨中的春树 发表评论于
现在的北京的生活环境那叫一个惨啊。
雨中的春树 发表评论于
北京上海还是有优势的,至少信息氛围上比别的地方占优势。
雨中的春树 发表评论于
东北,西北的大学好多外地的都能分到北京上海去,何况北京上海的本地学生。
AprilMei 发表评论于
回复 'Blue.Crab' 的评论 : 没有骄傲,只是做了当时的人都会做的事。如果。。。可能。。。是命运的安排。
Blue.Crab 发表评论于
如果你留在南京,你可能会更成功。 拼爹是不值得骄傲的 。。。
AprilMei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颐和园' 的评论 : 我不是傻吗?以为外地好玩,父母又管不了。
颐和园 发表评论于
经过父母文革下放,哥哥姐姐去插队兵团,看到无数人走在艰难回京路上,刚恢复高考时,还有谁敢考大学去外地呀?我当年就没有妹妹的魄力,全报北京的大学,不敢呀!
AprilMei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雨中的春树' 的评论 : 你这不是马后炮吗?
雨中的春树 发表评论于
谁让你去武汉。如果去东北,西北的学校。基本上都能回北京。
Jennifer-yan 发表评论于
我也是过来人,深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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