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远在空中已经看见了从水里冒出来的韩琳琳,在重重砸入水底之后,紧盯着韩琳琳的方向,脚下猛蹬,只划了三五下水就来到了韩琳琳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救命,救命啊。”韩琳琳从水中探出头来,惊恐地呼天抢地。
“别怕,别怕。我在这儿呢。”浩远忙不迭地说,“你别挣扎,你要瞎挣扎,咱俩都得淹死。”
浩远一面说,一面快速地四下张望,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搂住了半截卡在激流中的树干。奔腾的水流打着漩涡冲击着两人的身体,让他们看起来仿佛风中败叶一般摇摆不定。
韩琳琳紧闭着双眼,双手死死里搂着浩远的脖子,身躯蜷成一团,就像一只被人遗弃了的小猫,惊慌失措,楚楚可怜。
“我说,你放松点儿。”浩远说,“要不然,淹不死我也得被你勒死。”
韩琳琳却不听他的。
“其实……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浩远努力伸了伸脖子,“你看看四周,两岸青山,白浪翻涌,有没有一种沧海横流的感觉?只要你拿出点革命者的无畏精神,这情形简直……简直就是美不胜收。来,睁眼看看。”
韩琳琳仍旧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来,看看吧,毛主席说了,恐惧是因为对事物不了解,咱们看清楚了它,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韩琳琳摇了摇头,依然不肯睁眼。
“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可要放手了。”浩远说。
韩琳琳听了这话,浑身一紧,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快速地扫了周围一眼。
“这就对了,没骗你吧。”浩远说,“毛主席的沁园春知道吗?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说的就是咱们,多少豪情壮志都在这里头,你不仔细看看可就亏大了。我跟你说,今天咱们抵住中流,明天咱们就是中流砥柱。”
韩琳琳到这句,禁不住破涕为笑,张开眼望了望四周,“咱们这到中流击水是有了,浪遏飞舟在哪儿呢?”
“不是……那个,其实不是浪遏飞舟,那是随行的记录员听错了,其实毛主席当时说的是浪恶非走,就是说浪太猛恶了,非走不可。”
“好啊你。”韩琳琳笑了起来,“你连毛主席的诗词都敢篡改,简直是那个什么胆包天。”
“这还不是你给逼的么,再说我改了么?好像没有吧。”
这边浩远逗着韩琳琳开心,那边安念雄他们三个都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用衣裤结了根绳,七手八脚地把浩远和韩琳琳拉了上来。
韩琳琳没什么事,除了被水面拍红了一块以及吓得够呛,浩远的小腿不知什么时候蹭着块锋利的石头,开了一道口,反而是流了不少血。
“啊,浩远,你受伤了。”小乔看见浩远的伤口,失声说。
“没事,就这点皮肉伤算什么,太阳底下晒晒就结疤了。”浩远说。
“我帮你把伤口包一包吧。”小乔说着,取出手绢,躬下身,缠在了浩远的腿上。
“你这条手绢是我的恩人变的。”浩远笑着说。
“为什么?”小乔问。
“上次处理了我头上的伤口,这回又包住了我的脚,每次都是救我于危难之中啊。”
“伤成这样你还开玩笑,你是真不疼呢还是逞英雄呢。”
“疼,可疼了,可是咱们革命者就得要有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疼也不说疼,疼也得笑成一朵花儿。”
两人这里正说着话,韩琳琳一面挤着头发上的水,一面走了过来。
“浩远,谢谢你。”韩琳琳内疚地说,“要不是有你,这回我可就完蛋了,还连累你受了伤。”
“别这么说嘛,见义勇为一直是我程浩远的座右铭。”浩远笑着说,“何况我救你也不光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自己呢。”
“为了你自己?”韩琳琳不解地问。
“可不是嘛。你想啊,我用你的自行车载着你来的,结果莫名其妙人没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我好意思吗我?你父母不得骂死我啊?我这辈子别想过安身日子了。这回得亏受伤的是我,要是你受了伤,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这人真奇怪。”韩琳琳歪着头望着浩远,“怎么你救了人还说得好像是自己犯了错似的。总之,真的谢谢你了。”
“谢我?真想谢我?”浩远涎着脸说,“那还不容易,肚子饿死了,你帮我烤条鱼吃就算是谢我了。”
“行,那还不容易吗。”韩琳琳说着,转身朝着安念雄他们走去。
夕阳西下的时候,七个人终于在河岸边升起了火堆,金红的日光洒落在静静的河面上,凄凉而又壮美。韩琳琳把烤好的鱼片送到了浩远的面前,她不但烤得恰到好处,还仔细地剔除了鱼骨,分成了小片。
“谢谢了。”浩远一面大嚼着鱼片,一面含混地说,“可惜没有酒,要不然咱们就举起酒杯,对着这无限好的夕阳干杯,祝愿我们的友情像这太阳星辰一样永恒。”
“喂喂……谁跟你就友情了?”王慧说,“咱们的立场可是针锋相对的。”
“那没关系啊,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信念,我们都是革命同志,都是毛主席的红色卫士,我们的目标都是让中国变得更好,求同存异,友谊万岁。”浩远说。
“说得好。”韩琳琳说,“我支持你,友谊万岁,如果有酒,我就跟你干杯。”
“毛主席说了……不是,曹孟德说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咱们虽然没有酒,但是咱们可唱歌,大声的歌唱我们璀璨的青春和炽热的爱情。”王贵生插口说。
几个女生听见“炽热的爱情”几个字都低下了头去,羞红了脸。王贵生却没注意到女生们的羞色,自顾自地站起身唱了起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安念雄和苏兆牛看他唱得起劲,忍不住也跟着唱了起来。浩远转过头向着三个女生说:“来呀,一起唱,你们可是女生,不会连唱歌也被男生比下去了吧。”
韩琳琳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在王贵生的段落停顿里接了进去,“花儿为什么这样鲜,为什么这样鲜,哎……鲜得使人不忍离去……”她的歌声清澈嘹亮,甜美动人,刚一开口,三个男生就被震住了,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大伙儿打着拍子,聚精会神地听韩琳琳唱完一曲,兴高采烈地鼓起掌来。
“唱得太好了,韩琳琳,你太可以了。”苏兆牛兴奋地说,“你这唱得比电影里都不差,干脆上音乐学院去,将来一定是有名的歌唱家。”
“谢谢大家。”韩琳琳笑着说,“我谨以此曲感谢各位真诚的朋友,特别是救了我的程浩远同学,我们……求同存异,友谊万岁!”
“对,友谊万岁,友谊万岁!”四个男生举起手来,振奋的大喊着,大笑着,那放肆的笑声飘荡在宁静的河面上,把红日的倒影都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