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网上火热的“冰桶挑战”(“ice bucket challenge”), 把ALS(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渐冻人症)这个平时不太受人关注的病症,推到了大众眼皮子底下。而提到渐冻人症,很多人都会联想起一个大名鼎鼎的冻人症患者:史蒂芬.霍金 (Stephen Hawking).冰桶灌顶(别人的),启开了我封尘的记忆。
上世纪末 , 我来美国还没几年,在一家小型跨国公司打工 . 这公司本是英国剑桥大学几位教授拉出一班人马办的 . 后来大概干得不错 , 居然到美国来上了市 , 在南加的圣地亚哥成立了分公司 . 我当时的小老板是英国人 , 手下有 20 来号人 , 一半在剑桥 , 一半在加州 .
因为 ” 兵分两路 ”, 老板少不得要大西洋两岸来回跑 . 老板环保意识超强 . 每此驾到 , 看到停车场一片的 SUV 或皮卡 , 总要愤愤地抱怨 : 真不明白美国人为什么要一个人每天开这么大的车上班 , 多浪费 ! 他甚至抱怨太太给不到一岁的儿子买鞋 , 说 : 他路还不会走 , 穿什么鞋 ? 等他会走时又穿不下了 , 纯属浪费 ! 可也怪 , 我从来没有听他抱怨过自己每年 N 趟的跨洋之旅 . 那该给世界的碳足迹拖多少后腿啊 ?
老板不仅自己拖后腿 , 连带我们当小兵的也捎上 . 隔三岔五的 , 我的英国同事们会到圣地亚哥来晒晒太阳 ; 我们在美国的呢 , 当然也理所当然地要去英国淋淋雨 . 于是 , 我便有了到徐志摩诗里 ” 撑一支 长篙 , 向青草更青 处 寻梦 ” 的机会 . 当然 , 这一切都是为了公司内部 ” 相互学习 , 更好合作 ”. 到了剑桥 , 才有点明白老板为什么不满美国的大车了 . 剑桥街道古老而狭窄 , 学生多骑车走路 . 路上跑的车看上去似乎只有美国车的 1/3 大 . 连警车都象一个小小的甲壳虫 ,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 也是 到了剑桥 , 才明白什么叫 ” 妙笔生花 ”. 我没看见徐大诗人笔下 波光里的艳 影 和满船的星辉 , 只看见扎堆酗酒的学生和满地的碎啤酒瓶渣子 . 就冲这 , 我走时也一定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我在剑桥分公司的 counterpart 叫 Neal , 剑桥数学博士 . 牛人一枚 , 不怎么卖老板的帐 , 但对我十分友好 , 教起东西来很耐心 . 每次他来 圣地亚哥主要由我陪同 , 反之 , 我在剑桥的行动基本听他安排 . Neal 除了上班以外 , 花了不少时间带我四处转悠 , 介绍风土人情 , 很是尽地主之谊 . 至今难忘在一处貌似谁家后院的小饭店里吃的 , 据说是最正宗的 ” Kidney Pie ”. 第一口 我含在嘴里半天不知该吐还是吞 . 最后居然也吃完了 . 佩服一下自己 .
话说一日天放晴 , Neal 带我在剑桥校园闲逛 , 介绍学院及建筑风格什么的 . Neal 指指点点 , 忽然手指停在了不远处的草坪上 . 那有一个人坐在轮椅上 , 好像在晒太阳 . “ 那就是霍金教授 , 他做过我老师 ”. Neal 用崇敬的语调说 , 但并没有做进一步解释 . “ 谁 ? 霍金 ? 他很有名吗 ? 我应该认识他吗 ?” 我心里嘀咕 . 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 , 我只是不至可否地 ” 哦 ” 了一声 . 又看了那轮椅上的人一眼 , 然后 , 就把此事彻底丢在了脑后 . 那趟出差 , 我记得最牢的是和剑桥的同事们用桶接水 , 戴着墨镜从水桶里的倒影看全日食 . 那可是一辈子难遇的事啊 !
N 年以后 , 我早离开了那家公司 , 晚熟的脑子大概也慢慢长全了 . 忽然有一天 , 想起了剑桥校园里的那个残疾人 . 天! 那是史蒂芬.霍金! 原来我见过霍金!! 近距离!!! 这才明白 Neal 当时为什么没做解释 . 在他心中 , 霍金应该是 ” 天下谁人不识君 ” 的人物 , 谁想到会遇上我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白丁呢 ? 如果我早有今日的觉悟 , 我会如何反应 ? 让 Neal 帮我和霍金拍张合影 ? 请教霍金一个关于宇宙起源的问题 ( 他那时候还能说话吗 )? 问他要张签名 ( 他那时候还能写字吗 )? 见到霍金和全日食 , 哪件事更小概率 ? 渐冻人的病症,只能越来越坏,此生,我是不可能再有得到霍金签名的机会了!
增广说 : 有缘千里来相会 , 无缘对面不相识 . 我飞越千里 , 来到了剑桥校园 , 见到了 继爱因斯坦之后世界上最著名的科学思想家 . 但却因自己当时的孤陋寡闻而错过 . 这 , 算有缘还是无缘呢 ? 唉 , 人生 , 不就是由一个个的遗憾 , 一次次的错过编织而成的吗 ? 罢 , 罢 , 此情可待成追忆 , 只是当时已惘然. 唯一可做的弥补,是哪天我把霍金的传世巨著”A Brief History of Time”好好拜读一两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