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张扬感念胡耀邦当年对他命运的关切和帮助,1989年1月8日,赋闲的胡耀邦回家乡浏阳散心,张扬预约前往湖南省委招待所看望,其时胡耀邦说:“我可以不做事,但是我还要做人。”然而四个月之后胡耀邦病逝,张扬震惊之余带着冲洗好的照片赶赴北京,参加在胡耀邦的家里举行的悼念仪式。
本文摘自南都网 作者:夏榆 原题为:《胡耀邦:可以不做事但要做人》
姐姐从乡下回家经常会带各种书本,那些书本被她压在床铺下。我说不清为什么对姐姐床铺下面的东西怀有好奇。有时会翻看那些东西,我看到过撕去封面的《生理卫生常识》,还看到过手抄本《归来》、《梅花党》、《少女的心:曼娜回忆录》。发现我看到这些东西,姐姐神情惊慌。“不要让人知道,被人告发藏这些手抄本会坐牢的。”姐姐警告我。
1975年1月,张扬内定为死刑犯关押在长沙鹿洞里监狱。与监房邻近的是作为劳改地的湖南绸厂,在监房关押期间,张扬对外界讯息的了解就依靠大墙外高挂劳改营区的高音喇叭。几年后他听到高音喇叭播放电影《刘三姐》插曲时深感震惊,《刘三姐》曾当做黄色反动歌曲遭到批判,它的解禁是社会变革的讯息。果然,狱警再次提审他时告知他恢复自由。1979年春天,经时任中宣部部长胡耀邦的干预,犯有“反革命”重罪的知青张扬获得平反,他辗转流传的小说《归来》手抄本风行全国,张扬由此获得新生。
当年内心怀着惊惧翻阅压在姐姐床铺下的手抄本《归来》,后来守着收音机听长篇小说连播《第二次握手》,这样的情境成了我2007年赴长沙访问张扬的背景。约好见面的时间,搭乘特快列车到长沙,在长沙开会的张扬接到我,驱车前往他居住的浏阳市。已是花甲之年的张扬长得精瘦,戴着近视眼镜,面色黧黑。到了他的居所,搬出当年的《第二次握手》(原稿名为《归来》),不同版本的手抄稿和印刷成册的书籍高高地码放在书桌上,包括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对小说剿杀的密令,报章对小说的批判檄文都收藏着,我看到繁复芜杂的时代密码。
到浏阳的第二天,张扬开车带我到他插队的达浒村,那是被群山峻岭围困的湘西原始村落,当年这里野兽出没,每到夜间睡在工棚的知青们可以听到猛虎长啸。张扬指着一幢土楼某间房屋的后窗说,他是从那里被警察带走的,罪名是“利用小说反党”。他讲述“文革”期间,武斗者抢劫军工厂全副武装开出坦克上街,到处是用枪械武装起来的工人,有孩子坐在自家院子就被街上武斗的流弹射中毙命。
在访问间隙,张扬开车带我前往胡耀邦在浏阳的故居。在展厅里看到胡耀邦穿过的灰色制服,睡过的简易木床,简易书柜,褪色的地毯,张扬与胡耀邦的合影挂在展厅里,面容消瘦的胡耀邦神情落寞。1979年平反出狱的张扬没有生活来源。胡耀邦亲自过问,责成湖南省作家协会解决其工作的问题,他成为“文革”后第一批职业作家。张扬感念胡耀邦当年对他命运的关切和帮助,1989年1月8日,赋闲的胡耀邦回家乡浏阳散心,张扬预约前往湖南省委招待所看望,其时胡耀邦说: “我可以不做事,但是我还要做人。”然而四个月之后胡耀邦病逝,张扬震惊之余带着冲洗好的照片赶赴北京,参加在胡耀邦的家里举行的悼念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