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狐注:黄亚洲老师在秘鲁参加世界诗人大会,所有参会的诗人,都自费,自理,大家都带着对诗歌的热爱,从世界各地来这里相聚。“以皮肉之苦换取灵魂之乐的活物,就叫诗人”
随 笔
高声朗诵,让秘鲁的夜晚倾听
黄亚洲
在那位马来西亚诗人朗诵之后,就宣布由我朗诵。当地的美女主持人说的是西班牙语,说得很不地道,偏把我那么大气派的名字说成“滑牙叟”。
我走上街心公园小舞台的时候,一束斜斜的灯光像照着演员一样照亮了我的侧脸,而三柱小小的喷泉则一直在脚边沸腾。显然,作为会议东道主的这个秘鲁第二大城特鲁希略,是很为这次诗歌朗诵会的氛围花了一番心思的。
我请我的表妹孔薇薇一起上台,让她用英语为我即兴创作的《献给第34届世界诗人大会》报一个题目,以便让所有的在坐者明瞭,因为接下去我的朗诵估计只有中国诗人代表团的同仁们能听懂,所有的高鼻子蓝眼睛的诗人们都将云里雾里。
我表妹孔薇薇是孔家七十八代裔孙女,她与孔家七十二代裔孙女、曲阜孔子艺术家协会会长孔雪,都是这一次中国诗人代表团的特邀成员。她们的到来,使当地人兴奋。因为借着第34届世界诗人大会在秘鲁举办之机,巴西与秘鲁两地都要举行我的诗集《我在孔子故里歌唱》的新闻发布会,她们倆作为引人注目的孔门之后,也将不断地亮相于掌声之中。
我本来想选《我在孔子故里歌唱》中的一首作为朗诵篇目,但临时一考虑,还是朗诵在秘鲁即兴写作的为好,毕竟是特地为世界诗人大会所作的诗,现炒现卖一定更有效果,哪怕现场只有少数人听得明白。
于是我就坐在侧打的灯光里开始朗读。伴着我坐在长椅子上的另一个人物,是一位青铜浇铸的思想者,他那低头倾听的模样很适合此情此景。另外,当然,特鲁希略夜晚的不温不凉的气候也很符合诗歌的氛围。
一切都很好。似有似无的夜风推送着诗句的抑扬顿挫,把这个夜晚弄得一波一波的,很有节奏感。
我是这样表达我的感情的:
特鲁希略并没有备下什么谷子,全世界的鸽子却都飞了过来,这些诗人,这些互相啄着羽毛的和平使者。他们,第三十四次展示自己优美的曲线,不知疲倦。各种肤色的诗行随之波动。
特鲁希略中心广场上,雕像把男神或者女神高高举起。这,其实就是诗歌的全部精神。鸽子不围在这里啄食,还能去哪里?
特鲁希略国家大学是鸽巢所在地。所有的鸽子都在这里交换诗集。羽毛需要互相赠送。拔下自己羽毛的过程,无所谓痛苦,只有快乐。以皮肉之苦换取灵魂之乐的活物,就叫诗人。
会议结束那天,鸽子们都载着别人的羽毛回家。每一只,都飞着别人的鸽子。诗歌就此新生,并且,开始寻找下一个没有谷子的地方。
其实,和平与交流本身,就是谷子。鸽子们都明白这个。他们飞来飞去,就为寻找广场上的雕像。那雕像的影子,就是他们自己。
朗诵完毕,我起身,鞠躬,下台前顺便做个手势,大喊一声“孔薇薇”。这意思是把她给推出来,因为接下去,她将为现场的各国诗人们以及一大群围观的特鲁希略男女市民们演唱一首中文歌曲。
这是我事先跟她约好的。因为我们估计在诗歌朗诵会的格局里安插一首奔放的歌曲,会使这项文化活动更显效果。
果然,孔薇薇在用英语宣布她的歌名之后,人们的情绪就开始了兴奋。这位有“孔家百灵鸟”之称的歌者演唱的是《我和我的祖国》,这首歌的旋律感很强,演唱者的音质也很优美。一曲终了,掌声轰然,都在意料之中。一个高鼻子洋人竟然用中文激动地喊了一声“再来一个”。
当然没有“再来一个”,宝贵的时间还是应该留给下一个朗诵者的,中国人的表现总是大度而谦和。孔薇薇下台入座之后,许多男诗人和女诗人的手都热情地向她伸了过来,掌心的温度克服着语言的障碍。
在这个诗与歌的夜晚,南美洲的星空一直在旋律里静静荡漾,带动着树梢和喷泉,也带动着一大群虔诚的听觉。
对于来自当代中国的新诗和歌曲,许多耳朵或许都还感到陌生,但内中隐含的旋律,应该能在所有听众的心间引发激荡,这几乎是没有疑问的。不管朗诵得如何还是演唱得如何,听众的反映都会热烈,其中一个最关键的元素,就是“中国”两字。只要一宣布是中国,人们立刻就会有情感上的反应,掌声和喝彩声都热烈,哪怕远在西半球与南半球,远在与北京时间相差十三个小时的秘鲁。
这是多么叫人自豪的事.
也正由于如此,我执意要把我的诗歌,专门献给这一届世界诗人大会。我觉得,这个带着韵律的平台,能很有效地把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编织在一起,把诗歌中的明亮与特鲁希略的夜色编织在一起,把中国人的自豪与四周的掌声编织在一起。
诗歌的射程就有这么远,载重量就有这么大。谁还能再小看诗歌,称其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