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七高地》(十)

第五章 “闹钟”响了

十月中旬的一个深夜,天上果真像马里奥将军所期盼的那样,没有月亮。漆黑空当的夜空,稀稀落落地嵌着几颗星星。也许是没有月亮的缘故,那些星星仿佛一群毫无组织的散兵游勇,懒散随意地挂在天上,眨着疲乏而空泛的眼睛。

大地上一切都在酣睡。偌大的“五九七”高地静悄悄的。偶尔,一阵夹着初冬寒意的疾风吹过高地,那树丛中发出的“簌簌”声会随着风传得老远。此时,从地底下蹿上来的寒气收拢着空中还未散去的水汽,瞬间将其凝落到草叶上和树枝上,结成了白色的冰晶。透骨的寒气和冰晶都在提醒阵地上的志愿军战士,当然,还有那些小松鼠,冬天已经到了。

五九七高地静悄悄的。战士们都退到坑道里休息,每个阵地上只留了两名士兵作观察员。7号阵地的两个士兵蜷缩着身子挤在观察哨里,怀里搂着枪,背对背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们在互相分享对方体温的同时,还不时地探出头去向山下的联合国军阵地张望一下。

而同一时刻,几英里外的“联合国军”却在夜色的掩护下一片忙碌。炮兵、坦克兵和步兵都在等待一个时刻——三点二十分。这些忙碌的炮兵、坦克兵和步兵以及远在汉城机场的飞行员们都还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他们将在这个面积不足四平方公里的小山头上,用鲜血和生命去书写人类战争史上最为惨烈也最为辉煌的一页。

凯恩向排长传达了作战命令。在了解了此次的战斗部署之后,沃尔特、托比还有科尔都觉得这肯定会是一次很轻松的战斗。因此,这几个老兵就聚在一块聊起了天。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闷响。凯恩等几个人同时抬头望向空中,只见漆黑的夜空上忽然划出一道道刺眼的火线。火线朝着眼前仍在沉睡的五九七高地直划过去。

与此同时,7号阵地观察哨里的一个战士也听到了这些闷响。他伸长了脖子向“联合国军”阵地望去。只见远处升起了无数的小红点。这些红点以极快的速度,夹着刺耳的怪声,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直扑过来。

“不好!”这个志愿军战士看到飞过来的红点,立刻大叫一声。

“是炮弹!”话音未落,这个战士已经跳出了观察哨,向坑道飞奔而去。

这个战士刚跑出二十多米,在他的左右突然闪了几道电光。只见电光中,这名正在奔跑的战士陡然腾空而起,手脚在空中四处无着地乱踢乱抓。还未等他落地,他的身下又接连闪了几道电光。这一次,他的躯体已不再是一个完整的躯体了。光影中,这名战士的脑袋、胳膊、大腿以及内脏犹如被疾风卷扬到空中的落叶,在电光中随着尘土和碎石块上下翻滚四处飞溅。而那些在空中乱飞的炮弹皮犹如一把把锋利的飞刀,把早已零碎的血肉切得更加零碎。

另一名士兵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蜷缩在冰冷的观察哨里一动没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完全被突如其来的炮击震懵了,震傻了。还没等这个战士醒过味儿来,一颗炮弹已经呼啸着径直打进了观察哨。

电光一闪,观察哨立刻被炸成了一堆浮土。

这名士兵甚至连起身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融在了这堆浮土里。

这个时候已经用不着报什么信了,爆炸声就是再明白不过的信号。它让五九七高地所有坑道里的志愿军战士都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美军的火力急袭开始了。

突如其来的炮击把坑道里正在酣睡的战士们震得手足无措,乱成一团。有的战士站起来就懵头懵脑地往外冲,结果被身边的人一把按住;有的在人群中东翻西翻,找自己的枪,找不到急得跺脚直骂,而实际上枪就背在他的身后;还有的竟傻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不要乱!”

排长看到这个情形,立刻大喊一声。他想让大家冷静下来,可他的嗓门哪能抵得过大炮的调门。和大炮比起来,排长的声音都不如蚊子叫。结果,排长无论怎么喊都不管用,战士们仍旧是一片慌乱。

见此情景,排长和指导员只得挨个紧贴着战士的耳朵大声喊:“坐回原地,不要慌,拿好自己的枪。等炮打完,我们再上阵地。”经他俩这样一喊,慌乱的战士们才渐渐地稳定下来。

稳住神的战士们都紧盯着排长和指导员,等待着他们的命令。排长一边用手示意大家坐下,一边以自己最大的嗓门喊:“大家不要乱,尽量往里坐。炮击,只是敌人开始进攻的一个信号。我们的坑道非常坚固,他们不能把我们怎么着。我们的任务是守住阵地,一寸也不能丢。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战士们以最大的嗓门喊道。

见战士们已经稳定下来,排长和指导员决定到坑道口,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就在两人快走到坑道口的时候,一颗炮弹呼啸而至,不偏不倚,正落到坑道口。

“轰!”。

一声巨响,距坑道口近十米的地方顿时全被炸塌。这一炮,一下子把坑道口往里缩了十多米。爆炸产生的气浪受到狭窄坑道的挤压,释放出来的冲击力格外巨大。排长和指导员,还有两名靠近坑道口的战士,同时被强大的气浪掀到了坑道中间。崩塌下来的碎石全砸到了他们的身上。烟尘顿时充塞了整个坑道。大家顾不得呛人的烟尘,立刻扑上去,七手八脚地在碎石堆里挖找排长、指导员和那两名战士。

先挖出来的是那两名战士和指导员。其中一名战士被炸断了右胳膊,另一名胸口上有个大窟窿,涌出的血和着胸口上的土结成了一个大血块。指导员的身上倒是没什么伤,但一块碗口大的炮弹皮正插在他的眉心。他们被挖出来的时候,全都没了气息。当大家挖出排长的时候,只见他满脸是血,嘴一张一张地想要说话。

赵慕云见状,知道排长有话要说,赶紧附下身去,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但是外边的爆炸声实在太响太密,排长的声音又极其微弱,所以赵慕云根本听不见排长在说什么。最后,排长的嘴大张了几下,手挣扎着指了指外边,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赵慕云明白,排长指的是阵地。

这一下,坑道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就在几分钟前,排长和指导员还趴在自己的耳边喊话,还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发布命令。可一转眼的功夫,他们都成了尸体。战士们看着排长、指导员和两名战士的惨状,全都红了眼睛。排里的战士,除少数几个新兵之外,都是排长和指导员带过江的。这种在异国他乡处出来的同生共死的感情格外深厚。几个年纪小的战士禁不住开始抽泣起来。

突然,坑道里响起一句:“操!这帮王八羔子,老子跟他拼了!”

这一嗓子,就如同往炸药堆里投了一颗火星,一下子点燃了大家心中的怒火。所有战士异口同声地高喊:

“对!跟他们拼了。给排长和指导员报仇!”

愤怒的喊声震得整个坑道直打颤,甚至盖过了外面的大炮。

霎时间,一股血勇之气充塞了整个坑道。

这时,一身杀气的赵慕云走到战士们中央,高声喊道:“对!跟他们拼了。今天肯定要打个大仗。看来美军这是要来硬的。好!那我们今天就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更硬。”

“可排长和指导员都没了。我们怎么拼?怎么报这个仇?”有人担心地问道。

“排长是没了,指导员也牺牲了,接下来看谁的?”赵慕云扫了一眼大家,高声说道:“接下来就看我们的。排长没了有班长,班长没了还有你们,你们都没了,还有五圣山的大部队。不管怎么样,阵地就是不能丢。我就不信我们守不住这个阵地?”说着,他用力挥了一下拳头。

“说得对!我们跟他们拼了,杀光他们。”战士们高声喊道。

“对!跟他们拼了,杀光他们。炮一过,美军马上就会上来。等他们上来的时候,就是我们跟他们算总账的时候。阵地是什么?”赵慕云扫了一眼战士们,“阵地就是他们偿还血债的地方,阵地就是我们报仇的地方。大家有没有决心守住阵地?”

“有!”整个坑道都在喊。

“好!现在清理坑道,挖个口子。等炮一停,我们就去找美军算总账。”

“是!班长。”战士们开始清理坑道。一会儿的功夫,新的坑道口就开好了。

赵慕云的话令每个战士都感到气血在体内四处乱撞。战士们都鼓足了一口气,紧握手里的枪,盼着炮击快点过去,盼着美国兵快点上来,好杀他一个痛快。

此刻,美军的炮击仍在继续。五九七高地仍然坚强地卧在那里。高地上的所有坑道都暗暗地憋着一股劲,一股生死不惧,见着美国兵就将其生吞活剥的劲儿。

炮弹仍不断地砸向五九七高地。每砸下一颗,地皮就颤一下,坐在地上的战士们也跟着抖一下。这个时候,爆炸已经完全听不出个数。那炮弹似乎不是一颗接一颗地打过来,而是一筐一筐地倒在阵地上。甚至有的炮弹还没落到地上,就被前一颗炮弹爆炸产生的气浪弹了回来。炮弹的爆炸声传到坑道里又沉又闷。战士们坐在坑道里,仿佛坐在一只被擂得山响的闷鼓里。每爆一颗炮弹,战士们都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人使劲捏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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