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感觉上完全不一样。这不仅仅是因为通过了教师资格考试,不须再担心烦人的考试,更主要的是三文鱼终于被“发配边疆”,永远在这里消失,我现在完全可以在课堂上潇洒地尽情发挥。
经过大半年的教学,“扫把也能傍成精”,我已经清楚地知道该教些什么,该教到什么难度,该布置些什么作业,简直到了驾轻就熟的地步。我的学生的及格率竟然上升到76%,600分的学生也竟然占及格考生的45%。
新的学年,学校出了新的规定,学生不需要等到三个月才去考试。如果任课老师认为某个学生已经达到了及格的水平,就可以向教务主任申请,填张申请提早考试的表,经教务主任批准签个名,就可以让这个学生提早去考试。
这样一来,我大部分的学生真有点像吃了催肥饲料的育种鸡一样,只需要四到五个星期就可以够标准上市了。这种超级容易的考试,只要教会学生几个最基本的数学概念和几个简单有效的解题技巧,几个星期的时间是足以准备就绪,只要不是笨得特别夸张。由于及格出去的学生人数,总是多于新插班生进来的学生人数,我教的班规模就变得越来越小,简直到了快要到关门大吉的地步。
多泽老师要回中国当海归,辞了职。他打算回拉萨创业,如果在拉萨创业不顺利就转到北京去。他是在北京读的大学,他有不少老同学在北京混得挺不错的,使他动了心要回中国发展。西雅图极力挽留他,还说给他保留一年的职位,如果他在一年内回来,随时把接替他的老师辞掉,重新继续他以前在这里的一切待遇,但多泽老师还是走了,再也没有回来。随后来了一位墨西哥裔的新老师填补他的空缺,这位新老师名叫罗密欧。罗密欧只能是个代课老师,只要多泽老师一回来,罗密欧就要被辞退,而且他本科还没毕业,不能转为正式老师。西雅图万万没想到,录用罗密欧是个极大的错误。
以前,多泽老师是我们三个数学老师当中教得最潇洒的一个。他在我们学校已经教了八年,经验丰富,对付调皮捣蛋的学生更是得心应手。他告诉我,他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很多美国青少年习惯使用的英文,叫做Kid Language,使他和这些顽皮的学生更加容易沟通。
多泽老师走了之后,我也日益炼成精了,迅速地替代了他昔日的位置,也变得潇洒起来。看来,中国老师的数学教学水平,还是比老外胜出一筹。负责统计学生成绩的老师告诉我,每次考试,我及格学生的人数,都远远多于其他两位数学老师及格学生人数的总和。这种差距最终发展成为我每堂课只有四、五个学生,甚至有时候一堂课就只有一个学生,像带博士研究生似的。
三文鱼的副校长职务由管文员类专业的蔡主任接任。蔡主任是个俄罗斯人,她丈夫是个中国人,蔡是她丈夫的姓,这是我给她的中文译音。她真正的中文姓是什么,我无从知道,她自己也说不出来,我们就叫她蔡副校长吧。
一天,蔡副校长查巡到我的班,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问我:“怎么只有几个学生?很多学生旷课吗?”
她说话的语气跟三文鱼完全不一样,表面是客客气气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但内心是否也客客气气,我无法判定。
我说:“没有旷课的。”
她微笑着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对我的课堂是表示肯定还否定。
下午,西雅图找我商量:“我打算把各班的学生比例调整一下。”
她向我解释,她发现我课堂上的学生越来越少,和其他两位老师的学生人数相比,相差太大了,她要平衡一下。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的学生平均只有四到五个星期的上课时间就考试及格,随之就结束了我的这门课。而比特老师的学生平均上课时间几乎是六个月以上。至于罗密欧老师的学生,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他是新来的老师,还没有多少学生考过试。我和他们差距大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多数的学生都要重读一、两次九十天,甚至更长时间。这样,日积月累,学生进的多,出的少,我们之间学生人数就有了很大的差别。
西雅图要重新分配我的学生,最低级别从七年级起点降到从六年级起点。
西雅图对我说:“这样对你是不公平,但希望你明白我只能这样做。”
“没关系,学生太少我反而会上课打瞌睡的,我应该感谢你给我不打瞌睡的机会,我不会觉得不公平的。”我自以为幽默一番后补充说:“我是说真的,我没有觉得你委屈我。”
经过调整后,我的班级规模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大小,我从带“研究生”的“教授”又降职回到教“本科生”的“助教”。
我开始意识到我自己的问题。我是不是我有点太锋芒毕露,不懂得自我收敛了。这会引起其他老师不满的,老师之间的教学差距拉大了,就会造成其他老师不平衡的心理。虽然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而且,这也不是我的过错,我还接收了他们部分学生,大大地减轻了他们的负担,但事情往往不能从大道理方面去看,吃力还不讨好呢。
我感到,太锋芒毕露对我自己并没有好处,我在考虑是不是要把教学进度减慢下来。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学生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考试?
我并不觉得我教得特别地好,我甚至也有吊儿郎当的时候。而且,我的英文怎么可以和说标准英文的老师比呢?我除了有中国口音之外,我相信,我在用词上也跟他们缺乏竞争力。无论如何,教学上我是没有优势的。
偶然,我从比特老师的课室外面经过,我总会本能地看看他的教学。每次我看到的都是他教得很是努力,文字和例题写满白板,兢兢业业。如果夸张一点地说,简直就是声嘶力竭,再加汗流浃背,像在炽热的熔炉前指挥大炼钢铁似的,多卖力啊!如果像在中国那样评选优秀教师,他一定是当之无愧。
而我呢?表面上看,绝对是个最懒的老师。多数时间,我给了学生一些关键的指点之后,就让学生自己自由发挥。如果也夸张一点地说,简直就像在阳光明媚的草原上放羊似的,悠闲自得,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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