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移民吉米出国前经营着一家小工厂,虽说不是城里人,文化程度连是否初中毕业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但这并不妨碍人家致富有方,并且更是雄心万丈地领着妻儿老小上澳洲折腾来了。
一踏上墨尔本的土地,吉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极有气魄地买下了一家西式快餐店。店里的活难不倒他,毕竟是乡下出来的,小时候苦力作惯了,干啥像啥,哪怕那些曲里拐弯的26个英文字母认不得一半,但干活讲究融会贯通,所以是一学就会。至于店里前台的服务接单,当然吉米是没有本领亲自上阵的,但只要花点小钱雇个人也就搞定了。吉米早用他极为精明的头脑算过一笔帐,他需要雇人的时间比较长,付现金,工资便可以压得稍微低一点。而且吉米的英文太差,外出办事必须有个翻译陪同,否则寸步难行。店里的小伙计正好可以身兼两职还不用额外付工资,多么划算啊!饮食店的利润高,以目前的营业额,刨去房租以及一家老小的吃用开销还略有盈余,办移民挣钱两不误,这澳洲真是美好得象天堂一样。
不过,等等,这个天堂里居然渐渐冒出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刺痛了吉米的心,是谁啊,吉米的房东。
吉米的房东乔什是来自意大利的第二代移民,尽管出生在澳洲,尽管居住在高尚好区,尽管手上出租物业众多富得流油,但他完全秉承了作为第一代移民的父母节俭的作风。说乔什节俭是太客气了,他其实象葛郎台一样吝啬抠门,外加爱占小便宜。每个月到店里来收房租,一个烤鸡一大包薯条是约定俗成必拿的。当然了,吉米为了跟房东搞好关系,拍房东的马屁也拍得心甘情愿。
吉米的店铺后边连着一间空房子,本来应该隶属于前面店铺的,乔什为了多挣一笔租金,非要把它独立出租,在中间的门上加了一把大锁。这间空屋子旁还另有一套二房一厅一煤一卫的小公寓,都是建在同一块地皮上的物业,所以合用一个水表。乔什把这个套房租给了一家印度人,小、中、老加起来总有五、六口人,洗衣、洗澡每天的用水量其实远远超过快餐店。但每次乔什拿来水费帐单,总要让吉米出三分之二的用水费加三分之二的服务费。澳洲的租房条例规定凡是作为家庭出租用(非商用)的房产的水费帐单租客只需付用水费,排污等服务费是由房东负责的。公平地讲,这份水费帐单中的服务费应该是乔什和吉米一人一半,可乔什欺负吉米新来乍到英文又不好,就说他以前作过测试,快餐店的用水量很大,应该负担大部分水费帐单,还美其名曰他是个讲究公平原则的人。
吉米心里挺不是滋味,他可不是个吃亏的主,也精明着呢。自从来了澳洲,虽说连26个字母都念不囫囵,但这并不妨碍吉米事无巨细都跟别人讨价还价:店里小伙计的工资、各类供货商,吉米能抠一分是一分,反正不找你还可找他,兜兜转转总能占点小便宜。澳洲人工贵,吉米把乡下的亲戚以探亲的理由办到墨尔本来,在店里帮他打杂,欺负人家不会英语不领行情,是用人民币结算工资的,一天一百,合澳币才十来块钱,一天要干十一、二个小时,大概称得上是澳洲史无前例的工资价码了。现在吉米棋逢对手,但乔什毕竟是房东,不好太争锋相对,暂时吃个哑巴亏,忍了,不过从此以后心里就存了一个疙瘩。
话说几个月后吉米在外面租住的房子马上要到期了,他一拍脑袋,得了,开源节流,索性跟乔什把旁边那间空屋子租下来吧,一家四口,儿子女儿挤在一起方便是不太方便,但省得两头跑,开销也小,多攒点钱好早日去买自己的房子,再说这样一来也有了同乔什谈判的筹码,水费的事可以摊到桌面上来说了。吉米立马拖着店里的小伙计去跟乔什谈租约之事,乔什开价100刀一星期,吉米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而是无声无息,把乔什干晾在那儿。吉米有他自己的算盘,他在外面的租约还有二个月才到期,乔什的单间既不带厕所也无厨房,除了租给他,别无他法,所以采取欲擒故纵之术让乔什反过来求他。果不其然,三个星期后乔什沉不住气了,主动把价钱降到了90刀,吉米当即让乔什到店里面商。吉米让小伙计把他的要求先罗列给乔什:付现金,不签租约,水费从此以后要按一家一半算,当然,最最重要的,租金不是90而是80刀一星期。乔什在心里暗骂吉米长了个比砖墙还硬的油烟不进的脑袋,不过他也明白这间房是“舍吉米其谁”,所以竟然一口答应。但是,他让小伙计转告吉米以后每个星期他都要上店里来吃一次鸡和薯条。吉米觉得自己终于在房东面前杨眉吐气了一回,至于鸡和薯条,小意思,到时给个四分之一只鸡的套餐就打发了,再说,乔什又不是住在隔壁,哪里会真的为了一点鸡和薯条每个星期来回跑啊!当场两下里握手言欢,吉米还主动奉上烤鸡一只,薯条一大包。
随后的一个星期五晚饭时分,乔什屁颠屁颠地来了,把墙上的菜单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研究了个遍,末了要求吉米给他装一只整鸡以及一包全家福尺寸的大薯条,因为这两样东西加起来的价值超过了20刀。吉米的脸色不大自然,可鉴于事先没说好量的问题因此也只能认了,心想乔什总有吃腻的时候。
再一个星期五乔什又按时登门,同时把老婆也带来了,两人商量半天决定这次仍然拿鸡和薯条。吉米的脸上挂不住了,他可是才讨了10块钱的便宜啊!碍于乔什是房东,吉米不敢表露出过多的不满情绪,却转而把气都撒在自己的老婆头上。老婆在店里本已干得累死累活,再加上心里也挺委屈的,立即回了嘴,两人就在店里当着客人的面用家乡土话对骂起来。尖利的嗓门加上土话的铿锵有力高亢嘹亮,店里霎时象回到了国内的市井小菜场般好不热闹。乔什可顾不上这些,他左手鸡右手薯条嘴里还忙不迭地叮嘱店里的小伙计下次吃腻了鸡要试试烤羊肉。
第三个星期五,乔什一踏进门就嚷嚷着要羊肉和点心,当晚他的女儿要回家吃饭,这两样东西是他女儿的最爱。敢情乔什全家的晚饭都赖上吉米了,吉米的脸上阴得都快滴下水了,明明是他占了10块钱的便宜,怎么反过来又得倒贴乔什10块钱呢?不行,得尽快想办法,否则每星期都得痛苦这么一回,等熬到办出移民还不得积郁成疾啊!
吉米绞尽脑汁想了几天,终于寻到一个好由头。他目前租用的这间没有煤卫的房跟前面店铺的隔墙中间不是有道上锁的门吗,乔什找不到钥匙始终没帮他打开这扇门,但此门的存在妨碍了他们一家老小到前面店里上厕所洗澡,白天还好说,晚上,尤其是大冬天,为了上个厕所得远兜远转去开店铺的后门,冻个半死不说,也不安全哪!这事吉米倒完全占着理,他马上指示小伙计打电话给乔什,严正提出交涉:尽快开锁,房租仍旧维持80刀,取消一星期一次的免费鸡和薯条的待遇,否则即刻搬走。乔什早就摸准了吉米的心理,明白他租这间房也就为了便宜省钱,英文又那么烂,外出找房再搬家,哪有那么容易哟,且得呆一阵子呢!所以乔什不慌不忙地让小伙计转告吉米:首先,门可以打开,但吉米得自己想办法,如果叫Lock Smith上门,账单归吉米付,而且临搬走时必须把门恢复到原样;其二,取消免费鸡薯待遇可以接受,房租得90刀一星期;其三,吉米任何时候都有搬走的自由,他不在乎这点小钱。吉米碰了个软钉子,窝囊得想吐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乔什是房东,总压着他一头,必须得接受现实,熬,熬着吧!吉米再转念一想,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终于灭了吴王夫差,行,咱也蜗居在这店里苦修,能挣会省,拿到澳洲身份他妈的也买几个房子出租,偿偿当房东的滋味,摆摆作房东的威风,乔什的那套房东经咱就只当付个学费好好吃透揣摩钻研,以后只怕更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吉米这样想着,浑身上下就又恢复了踌躇满志的劲道,幸而乔什的本领还没大到可以去随时监督吉米的思想,否则一旦他知道自己居然为澳洲的房客们培养了一个未来的葛朗台式的房东,一定会趁机再涨点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