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整理文件，翻到一本[工程师证书]，咖啡色的塑胶封面，里面还有红色图章。便想起当年考职称的情景。
当时我们需要认证学历，职称定位。水电部给我们一千多同学一次考试机会，定职称，定工资。这就像决定终身大事的战役，每个人都紧张兮兮，弄不好就让三年的学校生涯直接报废了。
考试两个项目：1，电路基础理论 2，高等数学。
于是，家就成了课堂，当时新华书店最流行的一套书《高等数学习题集》就每天跟随着我们，吃饭，坐公交车都会翻一下公式。
一般学校里的考试，总有个复习范围，而这次考试是水电部出题，没有范围，只有两套书。两门课程考试总分超过160分，可定助理工程师职称；两门考试总分100分以上160分以下，可以晋升技术员。助理工程师的工资比技术员高几块钱
我们两个女生，约了三个男生，每周聚一次，中心讨论考试内容。那三个都是我们班级最聪明的男生，他们很耐心，愿意花时间帮助我们，一方面也是互相壮壮胆。
我是怕考试的，不喜欢那种时间的压力。其实做高等数学题目很好玩，就是对着答案推理，比初等数学容易。而电路理论就不那么好玩，我一直没有弄懂右手定律，被感应电流弄的迷失了方向。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复习上了，那是上海的夏天，水深火热，坐着不动，也汗流浃背。我拿一个四条腿的长方凳子当桌子，再拿一只小板凳，追着凉风移动着复习，比比马背小学，我这算幸福多了！我从前面阳台移动到走廊，再搬到后阳台，四楼楼梯过道里也是我课堂。总算把一本《高等数学习题集》都翻了一遍。基本上会做的题大只有约三分之一。那本电路理论全部翻阅一遍，这两项目都不是女生的强项，听天由命上了考场。
对心里没底的我来说，考试如同赌博，上帝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厚爱，《高等数学》考试正巧有两题的公式是昨天刚背出来的。《电路》有一道把关的难题，也是正好做过，只是数字不一样而已。我们五个同学又聚了一次，我算算自己应该通过总分去100，不会全盘皆输。
一个月后，考试报告出炉，一千多学生，通过的是三分之一，超过160分的寥寥无几。我收到考试成绩通知，总分是162分，真是幸运！我成了命运的佼佼者，刚刚越过助理工程师的线。其实坐在我后面的女生，她比我聪明，却不幸差一点点，就没有机会晋升助理工程师。让我觉得有些心虚，她应该在我之上。
这次考试是终身受益的，同学们后来基本上都是各单位的主任工程师，还有当上总工程师的。而我却带着那本烫金字棕色的《工程师》证书和护照离开了中国。
拿到了助理工程师的工资，但没搞技术工作，我被调到干部处管理科级干部，工作就是抄预考者的名单，联系专家出题，评分，填写证书，这些工作都属于保密，所以干部处的干部总在无锡，苏州，新安江等地的招待所里进行，顺便游一下江南水乡。那年头正逢“落实知识分子政策”高潮，我们的工作非常忙，在那座25层的办公大楼里，我常常拿着厚厚一叠填好的证书，跑上，跑下，到局长办公室请他签名。当人们拿到这本[证书]时恭恭敬敬的样子，让人同情。好像我们干部处是知识分子的再生父母。
在干部处，我填写过无数张〈工程师证书〉〈高级工程师证书〉〈教师证〉……，贴照片，敲图章，领导签字，那一捆捆未签过名的各种［证书］堆在干部处的角落里，如同旧报纸。而每个人拿到它的时候，却感动得如同获得新生命。我把它带来美国，藏在箱子底，从来没有露过面，它不再是能力的代表，不再是生存的通行证，一切都重新开始。
3/20/2015《世界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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