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是巴黎现代艺术馆百味人生的墙画局部,喜欢这种无奈的艳丽)
女人节那天,去医院探望一位病人。"病人",这是医生,护生,工作人员,外部人员对医院客户的通称。病人无论男女老幼,住在了医院,就被减化成了一个病人号码,无论健康时高高在上还是低如尘土,无论是大经理还是小职员,在这里,都只化为一个号码。
疾病在死亡之前,实施人人平等的神话法则。
她是位好妻子好母亲,相夫教子一路操劳。如今,其他人健康生活,只有她,早早地躺在了医院。丈夫和孩子们隔三岔五来探望她,带来花园里迎春花热烈开放的照片,带来朋友精心制作的小甜品,带来她喜欢的野兽派画册,陪她坐一会,说说话。
可是,探视时间是有限的。
剩下的大片大片的时间,在没有花,没有绿色,没任何布置的白色病房,她独自地数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液体一滴一滴地滴入血管,盯着太阳的阴影一点一点从墙左移到墙右。眼睛里的光在这样的挪移里,渐渐暗下去。她昏昏欲睡地躺在被单里,象一张单薄的剪影。
化学药品在一边医治脆弱的肉体,一边毁灭脆弱的精神。
回来后,我在妩媚的春光里洒扫庭院,拨去草坪上的野草,洒了面包渣让鸟雀们来觅食,用手机拍下春暖花开的样子,准备丰盛的晚歺给家人和自己。
我拼命对自己好,我怕来不及充充足足地享受生命的美好。很孩子气的想法,但这真得是最真切的感受。
每个人首先是他自己的主人,然后才是众多社会角色。我们要对自己的健康和生命负责。
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报道:某教师带重病坚持给孩子们上课;某歌手患严重感冒仍坚持上台,某职员为争创某业绩新高连续工作多少日无休息......我不知道这样的报道是在歌颂什么,倡导什么,但我看到的是对生命的轻视。任何一个职位一份工作一个角色都是可以被替代的。唯有自己,无从替代;唯有自己的健康,无从替代;唯有自己的生命无从替代。
有一位朋友,在她癌症手术前,和她的爱人,她的三个孩子的父亲有这样的对话。
"我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你们怎么办啊?"她问。坦诚,一直以来是他们婚姻的一个基础法则。
"不要想这么多。你只是早期,而且很快要做手术。"
"我是说万一。三儿才五岁......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找其他女人吧?"她问了她想问的问题。
沉默。沉默一会之后,他叹口气,"生活要继续,孩子们要抚养。我没有能力独立担负这些沉重。"
"那我的财产归谁呢?"她突然想到这个现实的问题。
"正常是归孩子们和我吧。除非你有特别的安排。"
"那从某种意义上讲,你的新妻也是我的资产的享用者?"疾病并没有让她丧失逻辑思维能力。
"可以这么理解吧.....你累了,休息吧.....你知道,我希望这些仅只是假设,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她看到他转身时的泪光。
那夜她有点失眠。她体内的癌变细胞嘲笑着她近十年来铁娘子的坚持和付出。三个孩子茁壮成长,事业风生水起,婚姻稳定幸福。直到癌细胞张牙舞爪地宣战,她才想到这些年被自己忽略了的身体发肤,如一架连轴转的机器,从来没有停歇和保养。
而这架机器如果坏了,朽了,废了......也许会有鲜花来祭奠,也许会有泪水哀悼,也许,天会下一场雨。可是之后呢,世界继续日升日落,其它的机器正常转动。油腻人间仍然喧嚣,饮食男女继续爱恨情仇。仅仅只是没有了她的声音。那一刻,她看到荒野里,独自挣扎前行的自己,没有旅伴......
癌症痊愈后,她辞了工作。做自己喜欢的事。爬山,攀岩,种菜种花,做可口饭菜,计划周末出游。她说,要把亏欠自己的时光补回来。从当下开始,把自己当作最珍贵的宝来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