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飘尘
话说海大爷是我们研究院的门房。我们院在南京郊区的一个小镇上,颇偏。
有一次,张科长不知道哪里领回来一只德牧,雌性。就交给海大爷:“嗨,养着吧。”我上次说了,研究院里人人喊他“嗨”,只有我喊他海大爷。
海大爷有了这德牧,就又威风起来,从上次尿尿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出门去镇上卖菜打酱油,都带着德牧,寸步不离。在那个遍地土狗的小镇,别说,这德牧还真就是白富美了。
半年的功夫,这德牧长大了。就有许多人记挂着,希望领养一条这德牧生下来的小狗。甚至有热心的,就把自己家的土狗领过来,要求配种。
这个时候,人都客气,就学着我的叫法:“海大爷,哎呀,我家这三柱呀,虽然是土狗,可能力超强,耗子都会逮。配得上你这德牧。”
海大爷哪里肯呀,一张嘴就冲回去了:“去去去,就你这土狗,配得上我们张科长?”
“我是说配这德牧,不配你们张科长的。”
“这德牧是我们张科长的,我得去市公安局找警犬配种呢。”
“嗨,你这老不死的。”来寻求配种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以“海大爷”开头,以“嗨”结尾而去。
我们那小镇,偏僻得很,一年来不了一辆警车,还是抓人的。和领导来慰问我们次数差不多。海大爷的托人找警犬这个梦想的难度可想而知。所以,我们都说,小镇有了个“嗨之梦”。
海大爷这样拖着,那条德牧就成了剩女,然后成了圣斗士。好歹海大爷不着急,反正这狗张科长送他以后,就再也没过问过,那就算是为了圆他的梦了。至于这狗自己的生理需求,在海大爷眼里更是视而不见的。
但是,这人有人性,狗有狗性。狗不知道什么普世价值,但是狗有生理需求。总算逮着一天,趁海大爷不注意,这德牧竟然和我们镇上一条土狗交配了。而且,这两条狗竟然是各自站在我们研究院铁栅栏的两边交配,狗的生殖器通过栅栏间的缝隙媾合到一起。
这可真是便宜了我们看热闹的啦。首先就是院里那个碎嘴发现了,她大跑小跑,在院里溜了一圈,紧嚷嚷:“德牧做爱了,德牧做爱了。”显然,她觉得做爱这个词比较干净。但是经过她这样用了一下,“做爱”这个词在我们院里从此享受“小姐”同样待遇了。不过,我是蛮佩服碎嘴的。以前觉得她嘴皮子快,这次才知道她腿脚也利索。这样满院嚷嚷一个来回,她还来得及第一个跑回现场。
全院的人围在栅栏附近看热闹。交大那小伙,就拉我站得远一点儿,高山仰止的样子,说:“我怎么地觉得还是华老栓高尚一点儿呢。毕竟,他是为了儿子治病呢。”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我就回去搬了把椅子,然后站上去看。他竟然也不客气,也站上去了。
人群鼓噪着:“德牧,加油!嗨之梦,加油!”
周围镇上的人,也让吸引着围拢过来,在我们院栅栏的外面看。交大的小子就感叹了:“鲁迅死了那么多年了,中国人还是这个操性。”
我就顺着他说:“估计这么多年,狗也没有变换过交配方法,还是公狗配母狗。”
海大爷那天正午休呢,总算是让“嗨之梦”的加油声惊醒了。开始不明白,也看热闹呢。往人群前面挤,还一路嗨嗨:“嗨,嗨,不要聚众闹事,不要聚众闹事呀,让张科长看见,成什么体统呀。”
交大那小子见机会来了,拖着我,拿起椅子就跟在海大爷的后面进去了,也嗨嗨着:“嗨,嗨,要安定团结,要安定团结。”
海大爷挤到跟前一看,脸都白了。看着德牧,几乎哭起来:“你,你怎么就……就……”
交大那小子,把椅子就塞海大爷手里:“嗨,砸它。”
海大爷拿了那椅子就举起来,狠狠下落,却半途拐一个弯,落在德牧边上的泥土地上,溅起一搓泥土,把我新裤子都溅黑了。
“这,这是张科长的狗呀。”
海大爷拿着椅子绕到院墙外面,对着那条土狗死砸。但是,这狗交配和人交配不同,不会因为强权的介入就停下来。无论海大爷用椅子还是鞋子最后用了扁担,那条土狗不为所动。从此我就对狗多了一份敬意。
中国骂人喜欢比喻成狗,那都是因为这些人没有看过狗交配的时候,那种蔑视强权蔑视暴力的勇气。每每我就想,中国人要是多一份狗的交配的精神,这个国家也要好起来许多。
所以,面对狗的交配的精神,海大爷就傻眼了。那条土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海大爷的扁担砸断了腰。即使如此,他的生殖器却还停留在德牧的身体里。后来听说,海大爷当晚就烧了一锅狗肉汤,第二天,垃圾桶里还出现了大量的狗骨头。但是,德牧从此离开了我们院子,成了镇上的一条流浪狗。
从此以后,警车再来我们小镇抓人,镇上的孩子们都会牵条狗出来。这些狗都是德牧和镇上土狗杂交出来的后代。
欢迎转载,转载请注明作者:一剑飘尘,微信: alexlu68; 新浪微博:一剑飘尘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