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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总的周旋之下,来来回回几经交涉,终于让艾媛媛和黄总谈妥条件。黄总说话算话,按艾媛媛的要求在加州为她买了豪华公寓,给艾媛媛和父母也递交了投资移民的申请表。黄总交了钱,也办了事,便觉得艾媛媛是自己的私有财产,日催夜催敦促着艾媛媛抓紧时间南下。
转眼已是十二月,艾媛媛去学校退了学,着手完结在温哥华的方方面面的事情。出租屋还有一个多月到期,房租已经预交了,白白的让房东赚钱实在不甘心,何况屋子里的东西也带不走,有些家具还不错,丢了太可惜,要送给朋友本来是最好的,但问题是,被包养这事儿见不得人,如果朋友问起来,说谎太累,解释又太麻烦,艾媛媛想来想去,想起了厦天,记得厦天还住在家庭旅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厦天过来住到合约结束。
艾媛媛出事后换了一个手机,她不希望被熟人找到,对于打来的电话有选择性的回复,她用新手机拨通厦天的号码,可是电话铃响了很多声也没有人接听。艾媛媛确认了一遍号码无误,又再打过去,这一次厦天的电话竟然变成了关机的状态。艾媛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厦天为什么不接电话,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手机关机?
她哪里知道,就在她拨打电话的时候,厦天正撩开窗帘偷偷打量停在楼下的一辆红色皮卡,他越看越觉得可疑,从外观上看这车很象是SPENCER的,SPENCER怎么知道了自己的住处呢?厦天怕的要命,心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天色已晚他却不敢睡觉,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水果刀,好像SPENCER真会从窗口窜上来一样。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把厦天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盯着手机上的号码仔细辨认,不是父母,也不是汪濡打过来的,厦天如临大敌地瞪着手机抽搐着锐叫着,一声又一声地召唤着,却始终不去接听。终于电话铃声嘎然而止,屋子里恢复了一片寂静,厦天好像熬过了一场疾风骤雨,他按住手机的电源开关,一把掐死了手机上的蓝色光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骚扰。然后,厦天将头转向窗外,盯着楼下的皮卡,象一个不知疲倦的哨兵。
大约到了凌晨5点,厦天才看见楼道里走出了一个五大三粗的黑人,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到皮卡边,拉开车门,发动引擎,两道明晃晃的黄色车灯刺穿黎明前的黑暗,隆隆的几声马达轰鸣,让厦天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皮卡终于被开走了。厦天悬在半空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腔里,他感到出离的疲倦,和衣躺倒在沙发上。
厦天自己都不记得是从那天开始不再拨打汪濡的电话,短信也不再发了,他好像忽然对什么都没有了兴趣。这段时间过得七上八下的,常常头疼,很久都没有睡上一个整觉了。他将自己锁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足不出户,昼夜不分。但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他无法睡觉,无法休息,就像现在,人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好像是个失控了的机器,不肯休息。
厦天躺了好半天,觉得身体莫名的疼痛,又勉强地爬起来,在浴缸里放了些温水,他太渴望那种被温柔呵护的感觉。或许把自己浸泡在热水中,就能感受到在母亲子宫里才有的安全和温暖。
哗哗的水流声中,浴室里白雾腾腾,热气很快充斥了窄小的空间,厦天脱去衣服,缓缓地迈步踏入水中,入水的一刹那,他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热气顺着血管一直冲到心口和大脑,好像将厦天从干冷的冰窖里带入了芬芳的暖房,厦天放松身体,缓缓坐下躺倒。水温刚刚好,厦天用双手捧起清澈而温暖的水,浇在自己的肩头臂膀上,肌肤如同被母亲柔软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厦天闭上眼睛,将肩膀也缩入水中,心头涌起一阵久违的安宁.....
可是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厦天很快就觉得这水温又凉了,他打开热水管,加入了更多的热水,直到自己的肌肤都感到有些微烫了,才又躺倒。厦天泡在水里,恍然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躺下去,下一点,再下一点,来吧,会很舒服的....厦天迷迷糊糊地任凭自己往水中滑去,如同一条快乐的热带鱼。
水,淹过了他的脖子,他的鼻子,他的脸,他的头发,现在好像真的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令他惬意而愉快,在不冷也不热的羊水中自由自在的漂浮,他模模糊糊的听见妈妈在唱歌,舒缓而愉快.....不,好像是妈妈在说话......不,不,不,是妈妈在尖叫,妈妈在放声哭喊:“天天,快醒醒!不要再睡了!快醒醒!”
厦天猛地醒了过来,水呛入鼻子,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一下子醒了过来,一阵阵的后怕!他离死那么近,只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浴室里白白的全是雾气,厦天觉得胸口憋闷,好像要窒息了一样。他哆哆嗦嗦地打开堵住下水道的橡皮塞,浴缸里的水哽咽了一声,开始急速下降,厦天全身发抖,一边放水,一边爬出浴缸。他战战兢兢地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身体擦干,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失控了,流泪鼻涕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怎么擦都擦不干,好像那些不是真的眼泪,而是心中言不尽说不完的委屈。
凌晨2点,厦天的妈妈被电脑上不断闪动的QQ头像和滴滴声惊醒,妈妈急忙从靠椅上跳起来,她现在每天都睡在靠椅上,怕的就是错过厦天的任何一次呼叫。接通视屏,厦天的头像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厦天声音颤抖地说:“妈妈,妈妈,我很害怕,窗外有张脸总是在看着我....”
视屏里的厦天眼神涣散,嘴角抽搐,好像被吓的不轻。妈妈心口酸痛,难过得眼泪直涌上来,她装作找东西的样子,低头抹了抹眼角,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安慰厦天说:“天天,你是不是看错了,你住在三楼啊,怎么可能有人在窗户外面呢?”
“真的,真的有.....”厦天压低了声音,眼神闪烁不定,轻轻地说:“我把窗帘给拉上啦,可是他就在外面,我知道的......妈妈我好害怕。”
厦天爸爸睡的并不安稳,听见妈妈和厦天在说话,连忙起身挤到了电脑桌前,爸爸看见厦天已经瘦得两颊深陷,胡子也有好几天没剃了,房间里黑洞洞的,电脑屏幕上只有厦天苍白而混乱的一张脸,痛惜之情不言而喻。
爸爸说:“天天,快点过去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不要胡思乱想....”
“爸爸,我不敢开灯,一开灯他们就会看见我的!”
“谁会看见你?”
“窗户外面的人啊....”
“天天,你听爸爸的,爸爸妈妈都在这给你看着呢,没人会伤害你!”桌子下面妈妈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爸爸急忙用自己的双手将妈妈的手握住,这个时候他们首先要保持绝对的镇静才能帮助厦天稳定情绪。厦天现在上网的少了,也没有过去规律,问他在温哥华的事情,他也说不了两句。最近更是干脆就说,没有出门,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爸爸妈妈每次看见厦天上网都绞尽脑汁没话找话跟他聊天,只盼着能转移厦天的注意力,让他多说说话,放松一点儿。
好不容易爸爸劝说着厦天将房间里的灯打开,三个人又接着聊,爸爸妈妈轮番着说起厦天小时候的事情,厦天怔怔地听着,好像被催眠了一样。慢慢的,厦天眼睛无神地眨动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头也不自觉地往下一磕一磕的。
妈妈说:“天天,累了吧,快去睡会儿吧。”
厦天摇摇头,说:“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些乱七八糟地画面。”
爸爸说:“天天,你不睡觉就会胡思乱想,这样下去肯定会生病,你吃饭吃的怎么样?”
“没有胃口,不想吃.....”
“天天,你这样子不行啊!国外的生活不适合你,快点回来吧,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来!”
“我要等汪濡,他说过会回来的,我们圣诞节说好会一起去看北极光....”
“那汪濡到底还有多久才回加拿大啊,你知道吗?”
厦天支支吾吾地说:“.....快了吧,还有一个星期他就回来了。”
“厦天,你不是上上个星期就说他还有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吗?到底怎么回事?汪濡到底是怎么说的?”爸爸火气冲天,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就是这样的啊,没有怎么回事....上次他说要进山里给爷爷做法事,做完法事就可以回来了,山里手机信号不好,已经好些天了,我找不到他.....不过我觉得还有一个星期,他就会回来了。”厦天莫名其妙地笑着,好像是在解释给父母听,更象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