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美国的第二个春天,我自感不适,眼睛发痒,喷嚏连连,就去了学校医务室。大夫说,你这是花粉过敏。我说不会吧,我一不化妆,二不采蜜,怎么会对那东东过敏。而且的而且,去年春天我咋嘛事没有呢?大夫于是整顿衣裳起敛容,给我上了一堂生动活泼沉痛绝望的花粉课。我于是知道,从此,花粉就将成为我一生的敌人。
花粉过敏最常见的症状是打喷嚏。在美国打喷嚏有讲究,一定要以手或其他异物遮住口鼻,不可以厚积勃发仰天长啸的,所以很难有酣畅淋漓的感觉。而且,总是有人在旁边惺惺相惜,你每打一个他就说声”Bless you”。有一次在机场,有个人还特意给我数数。我打完一个,他说bless you;我再打一个,他说double bless you,然后triple bless you。谁知道我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连就是十好几个。这厮词汇量有限,羞愧地走掉了。
为什么美国人喜欢说bless you呢,据说是打喷嚏的时候身体门户大开,邪魔鬼怪就可以趁虚而入。这个我没有研究。不过看新闻说,有个中国小伙子打喷嚏的时候把腿骨打断了,那是何等功力。到了医院,大夫一点不惊奇,还说下次不留神还可能导致流产。
我过敏最严重的时候,一年四季都会喷嚏不断,而且都是在早晨,总是在喷嚏中醒来,后来索性闹钟都不用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清晨起来打几个喷嚏,神清气爽,肺活量大增。这个不是说笑,是有数据支持的。打喷嚏所需要的气量,远超你想象。我曾经尝试用纸巾捂住口鼻,但是之前深吸那口气,差点把整张纸巾吸进肺里去。
同学校的一个教授,症状特别严重。一到春天,他们家就要关门闭户,窗户缝都要贴死,比防贼还严实。饶是如此,他睡觉还必须用一方大手帕,口眼鼻全部罩起来,一个不留。不知道他家太太,夜夜身边躺一蒙面大盗是何感受。
眼下,正是春天娇妍的时候。上个周末,约好了朋友一起去度假。这是个弗吉尼亚的革命胜地,如今已修建成专门的度假村,供人们凭吊美国那短得可怜的一丁点儿历史。这几个小镇山清水秀,风光优美。双目所及,花团锦簇,满眼皆是绿色。我这么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美景当前,风光如画,在我的眼里,不过是层层叠叠,有如天网的漫漫粉尘,绵绵密密地包裹下来。心中泛起的唯一念头是,花粉凶猛,走为上计。果然,不用多久,所有的过敏症状开始显现。多年来所依赖的药物,全然失灵。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进小楼成一统,不再抛头露面。最后发现洗手间是才是最理想的藏身之所。在那里我呼吸畅美,如鱼得水。
据说在美国有三分之一的人花粉过敏。还有人说越是高智商的人,越不会过敏。真是雪上加霜,一派胡说八道。遥想当年在南京观赏樱花,玄武湖边也是人入花海,花落凡天,怎就不见有人喷嚏连连呢。大约是中国绿化不够好,没有这么多的花粉积累。说起来还是自家命苦。如今倒是好山好水,只是无福消受。
纽约的唐人街有中医给人扎银针治花粉过敏,据说很灵验。可是主针的医师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只管照孔扎下去就是。这位神医倒是实诚地可爱。我决定还是不去了。彩票大奖年年都有人中,我不信会轮到我。
4/2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