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风的记忆里,蒸蛋羹是父亲的拿手好戏。曾听父亲说起,这道菜是好多厨子掉了脑袋之后才制作出来的。看来当年在皇宫里的御厨,也是高危职业,不仅仅文武大臣是伴君如伴虎。当时也没有问一下父亲,是道听途说还是历史上真有其人其事。
风风小时候,没有电饭煲之类的煮饭神器,用的是杉木甑蒸饭。先是把米下水煮个八分熟,然后用漏勺把米饭捞起滤干,放入甑里隔水蒸。米汤接着煮成米粥,如果要喝稠粥,就多留点米粒。家乡的观念是,米饭的营养都留在粥中,尤其是煮粥时飘在粥上的泡沫。家里二姐身体不好,每天会趁煮粥时,用米汤冲一个鸡蛋,我们认为是大补的吃法。
母亲曾讲过一个故事,风风现在还记得。说是一个儿媳妇跟一个双目失明的婆婆一起过日子,因为丈夫常年在外做买卖,所以婆婆的起居就靠儿媳妇照料。儿媳妇每天都让婆婆喝点稀粥度日,自己吃米饭。等儿子回家,发现失明的母亲身体硬朗,红光满面,却不知自己的婆娘,对母亲是大大地不孝顺。从中道出,稀粥对人比米饭要营养多的道理。也许稀饭对一个老年人更适宜,对于高能量要求的人来说,一顿不吃是饿得慌。
在蒸饭的时候,母亲时常会放一些菜在饭上蒸。记得风风以前写过的一篇系列文章【霉鱼】中,提及母亲会用白瓷碗装几块霉好并沾上调料的鱼块,在蒸米饭时,放入甑里蒸着吃。这种吃法比用油煎着吃,对人的身体更显出呵护的爱心。母亲一直对煎炸食物很谨慎,一般采用蒸煮炖煲的烹调手法。不过母亲做的红烧狮子头、扣肉、酥肉也是很好吃的,虽然无法避开煎炸的过程,不过平时很少吃。另外,在风风的记忆里,母亲也会在年底做一些香肠。等香肠成熟可吃,除了日常把香肠串高挂在屋檐下,在冬天的阳光里晒干外,会在蒸饭时,切一段香肠片,均匀地埋在蒸饭中。饭熟了,厨房里就飘散着香肠甜甜的清香。蒸熟的香肠和油炸的香肠,前者幽香,后者醇郁。不过对于年幼的风风,总是喜欢油炸煎炒的食物。这时的米饭,暧昧着香肠的浓郁味道,就是不吃香肠,也是让风风食欲飙升。
父亲时常会利用蒸饭的时机,挑选两个新鸡蛋,或者一个大鸡蛋,打碎在外红釉彩内如白玉的瓷碗里,用竹筷慢慢打碎着。新鸡蛋是刚刚下蛋的母鸡对风风家庭的羞涩贡献,虽然个儿不大,也是母鸡及笄成年时,对风风家养育之恩的回报。大鸡蛋都是那些老油条母鸡慵懒无奈的应付,所以风风年少时,常常在暑假期间,拾些当年稻田里的新谷,补偿这些老母鸡往年的辛苦和提升她们对未来的信心。因为她们每一天的贡献,都对饭桌上家人和风风的胃口,产生不可估量的正能量作用。父亲把鸡蛋打碎成蛋稀时,会加一些米酒酿,少许盐、味精和黑胡椒粉,然后端放在蒸饭上,加上甑盖,和饭一起蒸熟。
等蛋羹蒸熟,蛋稀结成胨状,就可以拿出来。父亲喜欢蒸得比较嫩的蛋羹,所以打碎时,会多加一些水调制稀薄的蛋稀;如果爱吃老一些的蛋羹,适当少加水,让蛋稀稠一些。父亲会准备一些葱花,撒在蛋羹上,用瓷汤匙把整块的蛋羹划开,薄加一层蒸熟的本地酱油,就可以食用了。父亲说,酱油不能加在蛋稀里,因为那样蒸熟后蛋花的颜色发暗,色香味就缺少嫩黄的蛋羹色泽。现加酱油,和着新出甑的鲜嫩蛋羹吃着,还有暗香扑鼻而来的葱花,黄、褐和绿混合着对蛋羹美味的体验,从汤勺舀起那一刻起,就注定要送到唇边和鼻翼之下,作短暂的嗅觉品味。随着两颊的吸允,来到味蕾上作着桑拿和跺着闲庭信步,说时迟那时快,食道的不能忍耐,早已如早发白帝彩云间的一叶扁舟,转眼间一勺蛋羹就已过万重山,直达胃的港湾,那是你我无法顾忌的天边。
父亲做蛋羹时,风风都会参与,所以风风离家在外之后,最拿手的一道菜就是蒸蛋羹。记得上大学,吃腻了食堂的大锅饭,暑假在校期间,跟同寝室的室友,买来煤油炉,架起炒锅,自己动手烧饭。风风常常会贡献一道蒸蛋羹。后来跟一个室友一起到外地作毕业实习,看到这位同学在打碎的鸡蛋里加一些猪肉,作出的蛋羹,却有一番不同的风味。工作期间,风风与同事、左邻右舍一起聚餐时,也常常毛遂自荐,亲手炮制一道蒸蛋羹,常常赢得各位食客的喝彩,那时的风风,会点几滴香油,除了酱油的味蕾兴奋剂之外,芝麻的芳香,也让食客的嗅觉,迷失在蒸蛋羹恬淡的稚嫩和娇小动人的无力妩媚之间。
带着对蒸蛋羹的信心和执着来到北美,来到文学城来到诗坛,正赶上大家作菜谱诗歌,风风那时就把内心十几年来对蒸蛋羹的美好记忆和蒸蛋羹对中华饮食文化的刻骨深情付诸笔端,写下了一首【蒸蛋羹】的诗歌,献给全人类热爱中国餐的人们:
悄悄地悄悄地
羞愧在神鸟的金窝边
一衣带水的彷徨间
举起玄黄四象中最美丽的弧线
仿佛听到驼铃掀开丝绸之路的玉帘
断弦的琵琶惊醒了飞天
轻轻地轻轻地
放下敦煌莫高窟的名片
伤感的黄河顶起落日的方圆
远古的膜拜透明痴心的望远
潇湘的斑竹打碎五千年的绵延
从此五洲四海都是炎黄子孙的笑脸
泪水只在风花雪月里缠绵
渐渐地渐渐地
腾王楼阁在胸中涌现
落霞无法承受巫山辛辣的云烟
飘飘洒洒落在黄昏后的心田
化作东海龙宫儒释道的玉鼎里的馋涎
汗水的结晶捻碎柔情蜜意的甘甜
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在呜咽
长生不老的玛瑙裹着化石的新鲜
痴心不改的从前
凝固万年的声弦
一点点维扬三月的柳棉
是昆仑灵芝的姻缘
翩跹地在秦淮河畔离舷
牛郎织女的红豆在银河边
数着寂寞的婵娟
点点滴滴缀满景泰蓝的晕旋
兰亭集序的行书在曼舞中成篇
王谢家的飞燕
衔来芝麻心中的挂牵
当泰山顶上第一缕日出写成团圆
热气里就有千家万户的炊烟
在味蕾的石榴裙下裹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