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表妹在微信上发了一篇有关佛经的文章,她研习佛法多年，体会精深。我自认是没有慧根的凡尘俗子，她的修行与讲经论道是我无法企及的高度。不过她文中提到的一个词却触动了我，那便是"诸行无常"……

网络上流行的话讲“生死事大”，在我看来，生死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曾做过六七年临床护士，見过太多次生死, 从最初的恐惧和躲避到后来习惯和平静，post mortem care也可以不动声色。

医院的正门进去是个天井，几部玻璃电梯朝向天井方向，上上下下可以看到每层楼露台的一部分。二楼是CRCU, 也就是医院最高级别的ICU, 露台的一侧放了很多沙发和桌椅——是专门设计给病人家属休息和等待的区域。每天上下班，都会不自觉得向那里望一眼：那里面是在生死边缘的危重病人，外面是焦急而忐忑不安的家属。

现在工作的部门叫Trauma and Critical Care, 收治的病人除了极个别自杀案例，其余都是意外创伤包括车祸、摔伤、枪击……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就是review这些病人的病历： 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士在一饭店里就餐的当口被一辆失控冲入的suv撞到墙角，下肢crashing injury, 经过几次手术最终不得不截肢；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滑雪时撞到树上，重度脑部创伤死亡；有些是准备渡假，在去机场的路上出车祸，有些是在佛州或是夏威夷被撞到，飞机直接送回来；有两个来探亲的父母不小心摔倒，一个是脾裂伤（splenic laceration ），一个是脊椎伤和骨折……太多的事故让人觉得雷同得象虚构，我和同事有时都会觉得是不是病历搞混，怎么和以前见到的如此类似呢?

也许人们会觉得在医院见惯生老病死，会变得冷漠无情。其实人性根本上都是相通的，尊重生命敬畏自然惋惜不幸，所谓人同此心情同此理。在参加驻院医生的每月例会上，我们同样会为十几岁就死去的孩子唏嘘， 会为无法挽回的生命叹息；不同的是我们用一种更开放和接受的态度面对种种不测。

普通人常常心里排斥和拒绝不幸。八十多的老妈每天上午去楼下公园晨练，再到附近走走。我为她准备一个ID badge, 上面是中英文的个人信息和我的手机号码，我怕的是：“万一摔倒呢？”；“万一迷路呢？”，可她就是不喜欢带：“哪就那么多万一呢？” 她私下里怕是觉得起那样的念头都是不吉利。可是，我见到过的那些病例里，谁是计划好出车祸，谁又是准备好要摔倒的呢？

我知道这样的文章是多么不讨好，街角的lottery小店从不缺人光顾，人人都盼着中彩票，孰不知遇到不测的机会大到相差多少数量级。 趋利避害自然是本能，但是“诸行无常”岂会因愿望美好而改变，也不会因为信佛或其它教，口口念念“阿弥陀佛”或“上帝保佑"就可以逃避。

每一人经过或见过的种种“无常”……其实不过都是这世间的“常常”。世上每分钟都上演着生生死死的悲喜剧，无法把控，只有坦然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