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6岁许人
“大概,奚涛也会喜欢去吧。一路上的风景,在这个10月天定是好美,跟北方的定会不一样。满山的苍翠之间总还是有些阔叶树,变了色的桔桔红红,点缀着山丘。他刚来,还没有人带他出去走走吧。有那座山,骑车可能会累点。路上的松针层层叠叠,骑上去可能还会有点滑。有的是已经化作了春泥,不过新掉落的那些,对骑车爬山可能还是有点挑战性的。一不小心,车龙头没把紧,歪了,偏了,都有可能。没关系,让跃跃下车,大家一起走过去就是了。过了桥,水南边又完全是小平原了,刚收割完毕二季稻的田野,金黄的,会很好看。停下来,还能看见蚱蜢在稻田里跳。我明天去抓一只给他玩。他会不会害怕?嗯,应该会很好,奚涛应该不会累的。”
程弈田的礼拜六的夜就在对第二天的设想中,被墙上的钟拉得很长很长。
第二天她早起去刷牙的时候,妈妈吓了一跳,“田田,怎么了?眼睛肿肿的,不舒服吗?妈妈来摸摸。”
程弈田躲过妈妈的手,调皮地逗妈妈:“报告乡长,田田早起报到。乡长有何指示?”
“又逗我。今天你去吴花奶奶那里的时候,路上要小心啊。”妈妈系着围裙,给弈田端出白米粥,“梁老师跟我说跃跃也去,好好照顾她啊。跃跃啊,我真是喜欢的呢。”
完了,完了,她居然知道了!程弈田捧着粥,低头不敢看妈妈,就等着这个说一不二的领导继续发话。喝了一半,妈妈脱下围裙:“今天我要去你外婆家,带她去做件春秋装。你爸一早去补习班那边了。你吃好饭,洗了碗再去啊。。我先走了。”
如获大赦。程弈田扒拉几口剩下的稀饭。哪里顾得上洗碗的嘱托。梁阿姨啊,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没有提一句奚涛也要去的事。还是,要感谢跃跃啊?一个小机灵鬼!
一路上奚涛骑得很快,程弈田担心了一遍又一遍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跃跃坐在后架上,高兴得从后面抱着奚涛,“哥哥真好,以前弈田姐总是让我下来自己走。”
“就你会撒娇!我们小时候都是走着去的。哪有车骑!”余光中的奚涛,汗珠早已沁了出来,在通红的脸上蔓延开。还是那么微微地笑。越来越重的呼吸引得他时不时稍稍张开嘴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他加快了蹬车的频率,仿佛这样,这迎面的风便可以更大些,早点吸收掉快要蒙住眼睛的水柱。事与愿违。
刚进院子的门,程弈田和跃跃就飞奔去左边的厢房:“吴花奶奶!我们来了。”
“是田田吗?”只见一个瘦弱的老人,穿着偏襟衣服,摇着身子从左厢房走出来,扶住门框,往来人的方向望。
“是啊,是田田。奶奶你好吗?”
“好的好的。哟,小跃跃也来了。”奶奶乐呵呵地正要摇回屋内的四方桌,田田叫住奶奶:“吴花奶奶,不用了,我们吃过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好,好,好。就你们两个长情啊。”程弈田和跃跃走进屋子,拿出一面小方凳,扶奶奶出门晒太阳。
“吴花奶奶,不是她们不来,朱芸和媛媛一个去工作了,一个去外地读书了。来不了了。”
“我怎么不知道啊?”奶奶惊讶地说。
“奶奶,你糊涂了吧。”跃跃有点委屈,“她们去之前还来过你这里告别的啊。”
“哟,这个后生长得俊俏啊。”奶奶发现了第三个来人,完全没有听进跃跃的话,握着弈田的手,从小方凳上把自己拉了起来,像是要走近奚涛。
“奶奶,您好!我叫奚涛。跟程弈田他们一起来的。”
“我看看,我看看。我老了,眼睛不好了。”说着,吴花奶奶要弈田拉她离奚涛近点。
奚涛见状急忙走近吴花奶奶,“奶奶,您不动,我过来。”奚涛也拉起吴花奶奶的手,生怕她走快了不稳当。
奶奶仔细打量着弯下腰的奚涛,伸手过去摸摸他的脸,问:“你是水南头的,还是水南尾的啊?”
“奶奶,我是山东的。”
“山东的啊,我的吴生也是山东的,离这里好几里地呢。那里的后生都长得标志。我见过我的吴生的照片的。”
“奶奶,他是山东省的,离我们这里一千多里呢。不是我们这里的。”弈田解释道。
“那怎么也跟我的吴生长得一样美?”说着,吴花奶奶放下捧着奚涛的手,笑呵呵地问:“我们田田有没有许人啊?就你长情。我都到处帮你打听,没有合适的。今天这个后生很好。我看着欢喜。就是不知道生辰合不合?”奶奶转过去,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奶奶,我要奚涛。”
“我的吴生叫吴荣光。”奶奶也没有听奚涛的自我介绍,说着一定要拉奚涛去他的房里看她的吴生的照片。
奚涛便随她去了厢房。奚涛左手握住吴花奶奶的手,右手扶住她的胳膊,听她唠叨:“我16岁就许了吴生,18岁时,他从上海回来。可怜啊,前世不休,生在徽州,13,4岁,往外一丢。吴生13岁去上海做学徒,5年才回来一次。那年端午节,他爹爹用他寄回来的钱,请了顶4人大花轿,把我接过了门。等他回来,要圆房。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像葫芦瓢装满了水从天上浇下来。那个雨啊,一定是天上的千手观音下的,一瓢接着一瓢,整整一天都没有停。他以为我在水南头等他,就去河边了。”吴花奶奶取下墙上的相框,用身上系着的围裙,一遍一遍地擦拭吴生的照片。“再也没回来。唉,回不来了。”
忽地,她又抬起头,问:“后生,你叫什么名字?”
“奶奶,我叫奚涛。”
“好是英俊的脸,跟我的吴生一样。”奶奶疼爱地摸摸奚涛的头,“田田是个好姑娘。”奶奶摇摇头,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你们八字合不合啊。”
“吴花奶奶,你说什么呢?我才16岁啊!”跟在旁边的程弈田很是不好意思起来,跺起脚,拉奶奶的手不让她说。
“后生啊,你叫什么名字?”吴花奶奶眯着眼,问奚涛。
“奶奶,他叫奚涛。都跟您说了上百遍了吧!”
“程弈田,没关系的。”奚涛叫住弈田,和气地跟奶奶说:“奶奶,我叫奚涛。”
“田田,我也16岁就许配了。”奶奶看来还是没有记住奚涛的名字,“这有什么害羞的。囡囡大了,就是要许人的。”
“好了,好了,奶奶。你好久都不说这些了,都是跟我们讲你挣工分的故事,那些好玩。”
“后生啊,你叫什么名字?”吴花奶奶再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程弈田拉着跃跃去后院开始打扫起来,留下奚涛陪奶奶。
“奶奶,我叫奚涛。”
“田田呢?刚刚还在。”奶奶摆摆手,还是乐呵呵地笑笑:“我一个孤寡老人,遇到好人了。村里的人每天轮流给我送饭。田田每隔一个礼拜天就来给我整理后院。还是少先队员的时候就跟着大点的姐姐们来我这里了。我跟你说,这个姑娘长情。”说着,乐滋滋地拿桌上的冻米糖给奚涛吃:“这个冻米糖还是她中秋的时候带来的。田田是个好姑娘,模样跟名字一样,甜着呢。她啊,笑起来两个小虎牙,隐约还有两个小酒窝。左边那个比右边的深一些的。你眼神好,应该看见过的。谁要是娶了回家啊,定是美满。”奶奶笑呵呵地摩挲着奚涛的手,不停地重复刚才说的那几句。
奚涛任由吴花奶奶唠叨,奶奶说一遍,奚涛就点头一次;奶奶说一遍,奚涛就笑一次;奶奶说一遍,奚涛眼中的光就更亮一些,一直到程弈田结束后院的打扫,让奚涛一起回家的那一刻。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奚涛心里硬是被吴花奶奶刻上了田田,程弈田。
正要出门的时候,吴花奶奶把弈田叫到一边:“田田,以后要让着人家一点,不能欺负他的。”
这话从何说起:“奶奶,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带他出来走走,秋高气爽的,带他看看江南丘陵的秋色!”
“你看,小脾气又上来了。我刚不停地夸你呢。把他的八字要过来,我给你们求个签。”
“迷信,毛主席还没有把你改造好!”奚涛在一旁看着涨红了脸跟吴花奶奶撒娇的程弈田,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回家问妈妈他的八字,虽然,他笃信共产主义战士的爸爸会把他骂个狗血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