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带来了。”宝玉听说,便先问:“什么花儿?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开匣看时,原来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
一般人的解读是林妹妹小心眼,不知好歹。我这里从一个细节提供另一个角度。
周瑞家的反应是 一声儿不言语 !一声儿不言语 !!一声儿不言语 !!!
不认错,不解释,不道歉。
下面对比一下 探春发飙时下人的态度
又有一个媳妇进来回事,因探春才哭了,便有三四个小丫鬟捧了脸盆、巾帕、靶镜等物来。此时探春因盘膝坐在矮板榻上,那捧盆丫鬟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脸盆,那两个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平儿见侍书不在这里,便忙上来与探春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探春面前衣襟掩了,探春方伸手向脸盆中盥沐。媳妇便回道:“奶奶,姑娘:家学里支环爷和兰哥儿一年的公费。”平儿先道:“你忙什么?你睁着眼看见姑娘洗脸,你不出去伺候着,倒先说话来!二奶奶跟前,你也这样没眼色来着?姑娘虽恩宽,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说你们眼里都没姑娘,你们都吃了亏可别怨我。”唬得那个媳妇忙陪笑说:“我粗心了!”一面说,一面忙退出去。
看出来问题没有?
周瑞家的正常反应应该是
忙陪笑说 ‘哎呦,我光图顺路,没想到这个礼上,我粗心了,姑娘可别生气。’
奴才给主子办事,不能先想自己方不方便,顺不顺路。这种面子上的礼节,必须考虑。尤其是在黛玉问了花都送给谁的时候,以周瑞家的老道,完全可以说
‘ 别的姑娘也有,这两只是单给姑娘的。’
对比 ‘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 虽然只差几个字,意思可大不一样。一个是大家都有,这两只是特别给姑娘留的。一个是大家都有,这是最后剩下的两只,给你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东西,但是话怎么说,能让人舒服,也能让人堵心。
周瑞家的回答,就是压根没把黛玉放在眼里。她的态度,自然也体现了王夫人对黛玉的态度。老太太虽然疼黛玉,但毕竟年龄大了,不管琐事,当家的还是王夫人。
所以‘风刀霜剑严相逼’ 绝不是无病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