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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我跟着老妈,老爸他们一起和姥姥告别,直到把姥姥安葬在墓地。才坐下来听陈秀丽告诉我,这两年姥姥的身体一直不错,今年春天得过重感冒之后,就像被砍断了主干的大树,身体很快就不行了。他回来之后,跟姥姥说,我因为工作的原因,要明年才能回来,姥姥的病情一夜间急转直下。大家都在犹豫是否把姥姥生病的消息告诉我,是他在夜间听到姥姥的呓语,不停地叫着小云,小云,沈凌云才给我打了电话。
我抱着陈秀丽泣不成声,“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让我回来?”
陈秀丽泪流满面,“姥姥说,千万别告诉小云,别耽误了小云的工作,我能等到小云明年回来!”
怔愣之后,我泪如雨下!
姥姥留给我和陈秀丽一人一只手镯,我把莹白的手镯用姥姥留下的手绢包好,递给老妈,“妈,你先帮我收着吧!”
老妈收好手镯,端给我来一碗冰凉的绿豆汤,“小云,喝点汤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坐飞机呢!”
我喝了口汤,还是没什么胃口,放下碗,“妈,你也早点休息吧!这些天你也够累的!”
老妈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发,“小云,姥姥到底还是等到你回来了,你也别怪我们大家没早点让你回来!”
我低下头,“妈,我知道!”
“小云,这些天你没好好吃,也没好好睡,瘦多了,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妈,我知道!”我抬头看着老妈头上多出的几缕白发,“妈,你和爸也要当心身体,我不在家,你们千万别累着!”
老妈点点头,“别惦记我们,小云,我们都挺好。倒是你一个人在美国,自己千万小心,去年小杜和你在一起,我们还放心,后面这一年…唉!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别那么要强,傻丫头,女强人是那么好当的,哪个女强人背后不是一肚子的眼泪和苦水!你有小杜,不比什么强?听妈的话,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两个人守在一起过日子多好啊!”
我说知道了。
老妈还不罢休,“你姥姥住院这段时间,小杜自己忙得什么似的,每天都不忘过来看看,真是个好孩子!小云,妈知道你们俩好,这么多年了,我倒是不担心什么,只是你记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什么话都好说,可不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万一有什么事没想透,没说开,隔得远闹了误会就不好了!妈是过来人,都是为了你好,记住,早点回来!”
我抱住老妈,“妈,我知道了!”
老妈拍拍我的后背,“小云,早点睡吧!”
我躺下就睡着了,也许是这些天太累了,我梦见了姥姥,梦见她给我梳小辫,给我穿衣服,哄我吃饭,带着我和陈秀丽到公园玩,玩着玩着,有什么东西在我耳边震动。
我醒了,五点整,枕边的手机上是一条刚收到的短信:醒了吗?我在楼下等你。
我快速洗个澡,换身衣服,下楼。他背着包站在自行车棚边,背对着楼门,听到脚步声,回过头。
这些天的疼痛,忍耐和思念如洪水般顿时喷涌而出,我撞进他的怀里,听他说,“乖,只只,别哭了!我都知道!”
他昨夜做了个大手术,刚从医院赶回来,“一会儿我和凌云送你去机场,想早点见到你,说说话!等上了飞机你再睡吧!”
两年不见,大院的小花园里又多了几色月季,我看了一眼花,垂下眼帘,他抬起我的脸仔细打量,“只只,你瘦得厉害,脸色也不好,身体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
他粗糙而温热的手指描摹着我的脸,“听话,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这么下去,我怎么放心?”
我笑笑,“好,我听话,回去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杜若谦,你也要注意休息,我妈说你特别忙,是吗?”
他嗯了一声,“刚回来,总想多干点,你别担心我,我身边这么多人,说什么都比你强吧!”
一阵眩晕袭来,我抓住他,“杜若谦,你扶我坐下!”
他揽住我,让我坐在他腿上,“只只,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我缓上来,“没什么,头有点晕,过一会儿就好了!别说话!”
他抱住我,过了一会儿,“只只,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头晕的?”
我想了想,“好像从坐飞机回来开始的,早晨起来,或者累了,晕一下,一会儿就过去,没事,今天可能起早了,也没吃东西,杜大夫,别担心,不会有事!”
他眉头紧锁,“只只,听话,不行就改机票吧,我带你到医院好好查查,你这么回去,我根本不放心!”
我安慰他,“真的没事,一定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你知道的,事情都赶在一起了!”
他停了一下,“只只,你要是身体不好,和公司商量一下,早点回来吧!”
我抚了抚他拧在一起的眉心,“杜大夫,我真的没事,还有十个月,我就回来了,这十个月我最多感个冒!你尽管放心,好吗?再说,我们的实验进展特别顺利,怎么可能半途退出呢?”
他还不放心,“只只,这些天我看你脸色一直不好,总担心你不对劲,这样…”他从包里拿出个小口袋,“我帮你取点血,回去查查,最好没事!”
我看着他在我膝盖上打开小口袋,带上手套,“伸出手,就取点血,不疼,听话!”
我伸出手,看他利落地取了点血,“杜大夫,真要有什么事我也上飞机了!”
他收拾好东西,放回包里,把我的手指放进嘴里,含着,声音模糊,“万一有事,我去美国把你抓回来!”
我抱住他修剪适宜的头发,“好!我等着!”
故技重施的沈凌云到了飞机场又说车没油了,把我俩放在航站楼大门口,扬长而去。这次时间还早,他帮我办完登机手续,领着我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
清早的候机楼里,只有浓浓的咖啡味在空气中飘荡,我喜欢早晨起来喝杯咖啡,醒醒神,他帮我买来一杯,加了糖和奶,我喝了一口,和平时喝的美国咖啡相比,有股奇怪的味道,勾得我胃里的早餐也要上来凑热闹,我强忍着难受站起来,“我去趟卫生间!”
到了卫生间,我扶着马桶,把早餐吐得干干净净,才觉得好受点。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唇色灰暗,我洗了把脸,涂上点润唇膏,梳好头发才出去。
他拉住我的手,仔细打量我的脸,“只只,你怎么了?不舒服?”
我要是跟他实话实说,他肯定会立刻帮我改了机票,押着我去中心医院检查完再说,我已经离开实验室两个星期了,再晚回去,估计实验都做完了。我笑笑,坐下来,“都怨你,那么早把我叫起来,我的起床气还没发完呢!你去帮我买杯热水吧!这咖啡不好喝!”
我喝了半杯热水,感觉好多了。
他喝了口咖啡,“好像奶的味道不对,是有股怪味!”
该进去了,我俩手拉着手走到安检口,他把手提行李交给我,“只只,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我抱住他,“杜大夫,你真啰嗦,等你老了,我也配副耳塞子!”
他松开我,看着我的脸,一寸一寸地,好像生怕漏掉什么,“只只,你的脸色真的不好,听话,回去就看医生!我这里检查结果一出来,马上给你打电话!”
我说知道了。
他又抱住我,“只只,我爱你,早点回来!”
从省城到北京的飞机时间不长,起飞没多久,飞机就开始颠簸,我在候机楼喝的那半杯热水怎么也不肯在我胃里呆着,争先恐口地跑到呕吐袋里了。
在首都机场候机的时间里,我昏昏沉沉的,差点误了航班。之后的整个飞行时间我都处在半睡半醒中,直到下了飞机,西雅图清冽的空气唤醒了我。
回到公寓,我一头扎在床上,睡着了。
醒来天已经黑透了,我浑身酸软,头疼不已。
我吃了片泰诺,洗了个澡,这才感觉好多了。
可我还是没胃口,打开冰箱,因为离开得匆忙,冰箱里的东西都坏了,一股酸腐的味道扑鼻而入,我冲到卫生间,把刚刚入口的药也吐了出来,漱漱口,发现刚刚吐的时候,有些液体溅到了地上和浴缸的边缘,干脆拿出海绵和清洁剂,喷在地上,弯腰擦干净,又把整个浴缸喷上清洁剂,一下一下地擦了起来。也许是很久没吃饭,没什么劲,原来几下就擦干净的浴缸显得格外宽大,我趴在浴缸边缘,用力地一下一下,从左往右,从上到下,由里到外,最后终于把浴缸擦洗得光洁闪亮。
我扶着腰站起来,头又晕了,我赶紧扶住墙,晕劲过去了,但是,身体某个部位有什么塞子好像突然间松脱了,啪地一声狠狠地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