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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完新年,老安就收到了L公司的offer。
老安欣喜若狂,朋友们也为我们高兴:夫妇都在世界知名企业,双高薪,家庭和睦,虽然面临着两地生活的难题,但毕竟是暂时的!
我和老安接受者朋友们的祝贺之余,也讨论过两地生活的事。
老安认为最好他先去加州,安顿好一切,等确实稳定了,我再找机会过去。
我觉得老安说得有道理,老安虽然对在L公司很有信心,可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俩好歹有一个能支撑家庭,再说,以我的专业,真的很难找出比G公司实验室更合适的了!
老安的老同学帮忙找了处公寓,我和老安一起去了趟加州,帮老安安顿下来。
加州的确不错,气候温暖,物产丰富,如果真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我有一点点动心!
但是这点动心很快就被从东岸席卷过来的经济危机彻底打消了!
老安在电话里庆幸,再晚一个月,L公司的大门就关上了,小沈,你暂时还是别动了,留在G公司看看吧!
公司也裁人了,裁掉些边缘的合作公司和不重要的合同工。
Jason有点担心,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当小学老师的Julia一个人可怎么负担得起那一串的贷款啊!
David无所谓,还撺掇多我,Jasmine,要是把咱俩都裁了,正好咱俩一起去加州。
David在加州肯定有个心心念念的人。
至于我自己,能暂时不去加州,我内心多少有些庆幸:至少眼前可以不用考虑试管婴儿这件事了!自从老安同意做试管婴儿,我和科克尔医生谈了,科克尔医生同样建议再试一年,“Jasmine,试管婴儿其实就是种科学手段,在整个过程中女性所经历的痛苦远比自然受孕多,包括精神的和肉体的,除非万不得已,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毕竟你的身体本身没有问题。”
对我来说,家庭生活的主要烦恼就是没有孩子,暂时剪除这个压力,我顿时轻松了!
节假日,我开车去加州看老安,享受享受西雅图难得的阳光。去了几次,我不太喜欢老安住的城市,和西雅图相比,老安住的城市喧嚣,拥挤,每个人好像都在赶时间似的,浮躁,慌乱,一点没有西雅图的优雅宁静,加上整日没有差别的高温暴晒,哪里及得上四季分明,温柔湿润的西雅图,我去加州的心更淡了。
老安说他很喜欢加州,除了气候和工作环境,这里有比西雅图更丰富的亚洲食品,更多的餐馆,更丰富多彩的活动,老安喜欢上了钓鱼,认识了新朋友。
老安说,早知道这样,真应该早点来!
我说,老安,你喜欢就好!
老安问我,小沈,你喜欢哪里。
我说,我还是喜欢西雅图,可能是住惯了。
老安说,小沈,你在加州住久了,肯定会喜欢这里!
我说,我这个人恋旧,还是让我慢慢适应吧!
很有一段时间,我和老安都没提孩子的事!我们两个人似乎都觉得轻松了点!我觉得两地生活真的也有好处,至少对于我和老安是的!
这种暂时的轻松生活被小沈晞的电话打乱了,小沈晞在电话里无意中透露,老妈要做个小手术。
我在电话里大声质问不说实话的沈凌云,你是不是还想再重演一遍姥姥的事。
沈凌云低声下气,妹妹,真不是什么大手术,就安个支架,不信你问你杜哥!
我说,你是我亲哥,我就问你,你敢不让我回去吗?
沈凌云唉声叹气,好好好!你说啥就是啥,想干啥都行,姑奶奶!
我说,必须等我回去才能做手术,除非杜哥说不行!
我回去的第三天,老妈做了支架手术。
手术确实不大,就两个小时。尽管主刀大夫是心外的主任,尽管手术前一天他花了半个小时给我解释手术的具体过程和可能的最坏后果,手术室外的那两个小时,对我仍然犹如二十年那么漫长!
小沈晞去上学了,我嫂子刘红梅和我在手术室外等,坐立不安的沈凌云一会出去,一会进来,闹得我心烦意乱,小声吼,“沈凌云,你再折腾,就出去啊!”
他来了,显然刚下手术,“来,凌云,陪我出去歇歇!”
刘红梅感激地冲他点点头,我看了他一眼,仍旧双手抱在胸前靠墙站着。
老妈回到病房,睡着了,我才松了口气!
十一月的省城,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我穿着白色羽绒背心,灰色高领毛衣,浅蓝牛仔裤,蹬着黑色长靴,在住院部楼下找个阳光最好的地方,抽烟。
才抽了半支烟,身后有人咳嗽,我看都没看,哼了一声,“杜主任,这里没写着禁止吸烟吧!”整整一上午我都忍住了,刚抽上,他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禁烟,真够尽职尽责的!
他走过来,和我并排站,眯着眼看了看太阳,“织云,我在医院这么多年了,都没发现这地方阳光这么好!”
说得跟真的似的,“杜主任,你每次到住院部,除了查房,还干什么?”
“每次查完房我就赶紧走了!”
他说完就笑了!
我又哼了一声,也笑了!
“织云,你最近怎么脾气这么大啊?”
“我什么时候脾气大了?”我叫他一声杜主任,他就真把我当成手术室里的小护士了?
“上午在手术室外面,凌云被你吓得都不敢出声了!”
我哪有胆子在手术室外发脾气,那可是他的地盘,“杜哥,你污蔑我,我说话根本都没敢大声!”去年,我俩在杜伯伯那里见过面之后,我觉得自己能把他当成杜哥了!
“好,我说个不污蔑你的,你跟凌云在电话里吼,有这回事吧?”
我怎么都不记得还有这回事,“什么时候?”他不是说他记性不好,总爱忘事吗?
“我不记得了,不过你吼的时候,我就坐在凌云身边,戴院长也在,你吼凌云说,你敢不让我回去吗?有这回事吧?我都听见了!”
我想了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也不记得了!”记得我也不能承认!
“织云,我知道你担心江阿姨,不过呢,你放心,我们这么多人在这,轻重缓急还是知道的,下次别跟凌云吼了,他好歹也被别人叫个总,这次是我听见了,万一在外面…”他呵呵笑。
“我也不是故意要跟我哥吼的,当时就是管不住自己了。”我吐出口烟,“杜哥,你也知道,我姥姥…现在想起来心里就特别难受…”我顿了顿,“唉!反正现在一听到这种事,我就心烦意乱的…再说,他是我亲哥,我不吼他,吼谁?”我也敢吼他,但是我不能!
“织云,我能理解,咱们这岁数,你又离得远,怕我们不跟你说实话…”他停了会,不知道想起什么,微微叹了口气,“我在这里跟你保证,以后不论有什么事,以我说的为准,我说没事就没事,总行了吧?”
“杜主任说话算话?”他说的‘我’应该是说自己好歹是杜主任吧!
他无可奈何,“好好好,你既然都叫我杜主任了,我肯定说话算数!”又劝我,“织云,都说人年纪越大,脾气越好,你好像反了啊!”
“是吗?”我反了吗?那他,“杜哥,那你现在的脾气比以前好了吗?”问完我就后悔了,咬咬嘴唇,赶快补救,“杜哥,你脾气一直都挺好的,我知道,我脾气一直不好,你也知道!”
他又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太阳,“织云,其实…你脾气一直都挺好的,是我…脾气不好!”
我心里顿时酸酸的,把烟蒂扔在地上,低头看着最后的青烟袅袅升起,升高,越来越高…
老妈在医院住了四天,我在医院陪了四天,差不多每天都能见到他,在住院部大楼里,在急诊大楼外。每次他都是来去匆匆,身后大多跟着一群人,我俩最多点个头,打个招呼,我觉得能不和他面对面地讨论脾气秉性的问题,真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不论人的愿望多美好,现实总是最残酷。
无可奈何的沈凌云问我,想请杜哥吃顿饭谢谢他帮忙,问我去不去。
我说,请杜哥吃饭,我肯定去啊!
小心翼翼的沈凌云说,张娜也来,你去吗?
我为了老妈做个小手术,都能万里迢迢地回来陪着,请杜哥和嫂子吃顿饭,我不去,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电视上演的没事就掀桌子闹事的小姑娘!我告诉沈凌云,杜哥和嫂子难得一起来吃饭,我不去,终归不合适!我给嫂子还准备了礼物呢!
假惺惺的沈凌云搂着我的肩,“好妹妹!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好妹妹最容易做了,我披着快及腰的酒红色长发,穿了件千鸟格的开司米连衣裙,黑长靴,出去吃饭。
到了包间,基本都是我家的熟人,我就和陈秀丽聊上了,说天天和甜甜,说老安的工作,说加州,说陈秀丽准备申请的访问学者。
他和张娜进来了。
他还是一件简单的灰毛衣,跟大家打了招呼,就和沈凌云坐在一起说上了。
几年没见,张娜更漂亮了,因为年轻,身材一直很好,衣着打扮也没有从前张扬了,举手投足间渐渐有了成熟女性的风韵。
我挨着嫂子刘红梅坐下,陈秀丽坐在我另一边,几乎正对着他和张娜。
油嘴滑舌的沈凌云刚说完开场白,大家刚喝了一巡酒,他的手机就响了。
殷勤备至的沈凌云送他去医院,我看着桌上空出的两个座位,长长地出了口气。
张娜笑嘻嘻地冲我招手,“织云,来,坐我这,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