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我把超市被罚款以及阿媚未婚夫来找我这事说给我的老婆庄冰冰听。
你的尾巴是得夹夹了,每天摇头摆尾的很爽吗?毕竟大家都要靠这超市来吃饭的。庄冰冰说:早就告诉过你,做人不要给别人添堵。这话说得的确有道理。我不禁感到两臀收紧,人也矮半截。
第二天上班时,阿媚也说,她的未婚夫也让她把尾巴夹一夹。“女孩子哪有什么尾巴?要说夹,那夹的不是尾巴,是骄傲。做一个漂亮的女孩不能太骄傲。”
当然,二当家在我们面前是不肯夹!
二当家说:“怎么讲超市也有我一份。凭什么让我夹尾巴?”他不但不夹尾巴反而把尾巴翘起来。加拿大的老板一般情况下是越当越小气,二当家却越来越大方。当天,他翘着高高的尾巴又买来一大堆咖啡让大家喝:“喝,喝完继续拍电影。”
二当家不肯夹尾巴,还要继续拍电影,说明他对超市被罚款的事并没有怪罪在我的头上。我虽然满怀感激但是不能见好而不收。所以我说:“算了吧,况且摄像机没有带来。”
“喝完咖啡回去拿!”二当家说得义正言辞,还习惯性地把帽子拿下来。帽子拿掉时却黏着两片创口贴,二当家脑门上猫爪划过的两条鲜红色痕迹醒目地在阿媚和我的面前呈现,一览无遗。
“谁?谁干的?”我和阿媚不禁惊呼:“下手不轻啊。”
二当家突然也意识到了,慌忙地又把帽子戴起来。却有一片创可贴滑落后挂在耳朵上,我和阿媚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这较劲的咖啡怎么喝?我在想,还是消停些吧。
“喝。既然买来了就要喝下去。”阿媚说:“喝了咖啡并不能代表我不夹尾巴。”但是,以大牛姐为代表拥护大老板拒绝喝咖啡,拒绝与二当家为伍。从喝咖啡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片场已经分成两大阵营。有了不同的阵营就会有了对比,就会有了监督。大家再也不能不着边际了,要把所有的心思回归到超市的工作中来。
生活是什么?生活除了夹尾巴翘尾巴,生活还是柴米油盐茶,生活还是锅碗瓢勺。这些和超市有关。华人过年能离得开华人超市?如果离不开,你说说我们在华人超市里工作忙不忙?忙!忙年,忙年,一忙就有年的味道了。
年前超市的工作是相当忙碌的。各部门都备足了大量的货物,准备大干一场。为辛勤拼搏在海外的华人提供一个满意的服务。我们烧腊部也开始腌制大量的凤鸡咸鸭腊肠熏肉,地下室里到处飘着腊味弥漫着年的味道。仅生猪就进了几十头,把冷库装得满满的,要把这么多猪劈开去骨装入纸箱后再放入冻柜备用,是要花大量时间的。我们每天夹着尾巴紧张辛勤地忙碌着。
员工们忙着干活,老板们忙着数钱。但是二当家这位老板没有忙着数钱,他依旧惦记着拍片。不时地跟我提接着拍电影这事。
“去!别没事找事。”我挥着两手猪油。
明天就是年三十。下班时,二当家却没有走,非要拉着我和阿媚去那边看看,说隔壁的街道上来了一个真正的拍电影剧组。我再次说不去的时候,发现二当家已经急了。他又把帽子拿下来了,故意伸头过来让我看看他脑袋上的抓痕。那意思:我都豁出去了,你怕什么?我只好答应去。于是我穿上外衣跟着二当家和阿媚一起,往外走。
天空中飘着小雪花,隔壁的街道已经被封了,车辆禁止入内。街道两边停满了摄制组的各式房车。一群胸前挂着卡片的工作人员手中拿着对讲机不停地指挥行人绕道而行。电影剧组拍片的场地是南京饭店。南京饭店被各式射灯照得里外透明。饭店里面靠窗的餐桌旁放着一张椅子,一个胡子拉碴的西人一边看着监视屏幕一边用一手拿着扩音器在指挥。一对形象醒目的西人帅哥美女坐在餐桌旁窃窃私语,被一群举着录音话筒和多架大型摄影机的人们包围着。
我们三个就在站在黑暗的寒风中,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透过玻璃窗户,看别人是怎么拍电影。
阿媚一个胳膊挽着我,一个胳膊挽着二当家,羡慕说:“武导啊,这才是真正的拍电影撒。我们那个也太山寨了。”
“为什么不想让你们来看?”我说:“你们看到这阵容就会丧失信心。一部真正的电影投资首先是一个项目,是一个产品,最终是靠这个产品赚钱。而在开发和制作这个产品的过程中有那么多各行各业的比如演员、摄影师、录音师、化妆师等等顶尖的专业的人靠这个吃饭。所以制作的幕后团队越有经验,演员的阵容越强大,受关注的程度才会大。我们拿了一部小小DV机,带着一群打工的,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电影的人拍的东西能去跟他们比?”
二当家急了:“你明知那么难。还让我们去拍?”
“我们能玩起来,就是因为无知。无知者无畏。”我拉了拉衣领,说道:“我们靠的就是激情。我们要走的是不同于他们的路子。我们拍的是华人在海外的真实生活,移民海外的最终命运。我们这电影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拍完。我们也许要拍几年,或者几十年。追踪在超市今天过年在场这帮人的命运。这样影片就有内涵了,就有价值了。至少后人了解这群人的生存状态,了解这段历史时,就有音像资料可以参考。”
二当家失望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分到钱啊?”二当家已经体会到搞艺术比做生意难多了。
阿媚也说:“要拍几十年,等我老了才能红啊?”
“是啊。”我也叹了一口气:“梦想实现不了才有诱惑力。”
阿媚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丧失信心,她的眼里满是烟雨朦胧,充满期待:“梦想,我就想马上实现。”
阿媚有这个想法并不奇怪。这个年龄正是做梦的年龄,人在年轻的时候总得做几场梦吧?如果我们不是拍微电影,阿媚这屁股还真摸不得。正当我思绪乱飞的时候,竟然在寒风中闻到一股麻辣的川香。于是,我把阿媚的胳膊放下了,说,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分手时,二当家一再嘱咐我,明天是过年,你还是把摄像机带来吧!不管怎么说,咱们要拍《今天过年》,真的过年了,你怎么能不拍呢?
拍!二当家真是我的好兄弟。我这电影要是拍不好,真对不起我的好兄弟——杰瑞。说真的,这尾巴再夹下去我可要抽筋了。
我回到家里,冷锅冷灶的,一点快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儿子正在看电视卡通片《猫和老鼠》,老婆庄冰冰正满腹怨气地给国内的父母打电话,说她上班已经很累了,还要照顾孩子。而我不务正业玩摄像机玩得入迷,家务事从来都不伸手。说到激动处,鼻涕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也感到有些对不起庄冰冰。我做别人的思想工作是一套一套的,却没有把自己的老婆安抚好。于是我解释说,谁说我一点家务事都不做的?只是最近的精力放在了为实现多年的梦想上。
“多大事啊?不就是做饭嘛,我来!”我一头扎进厨房,先从冰箱取出切成段的牛尾,放在微波炉里开冰后爆香入沙锅慢炖。然后再叮咚当啷切洗汆炒。瞬间,菜花炒蘑菇、蚂蚁上树、油爆大虾和水煮腰片就上桌了。
等庄冰冰电话打好,我吆喝一声:“儿子,开红酒。”把我那道拿手好菜“红烧牛尾巴”的砂锅盖子掀开。香味顿时蔓延开了。
嗯,庄冰冰尝了一块后满意地说:“这次的尾巴炖得烂!” 看着老婆一副满足于口福的样子,我猛然发现,她是一块做领导的好料子:严以律人,宽以待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