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年暑假,我去北京研究生院公干。办公室的小郝同期也在北京。
小郝是科大子弟,刚刚从部队复员进入学校做机要工作不久。他待人热情,见面必打招呼:你好,我姓郝,郝建秀的郝、、、(后来一件搞笑的事不妨也说一下,当《雪白血红》红遍大江南北之时,一天他兴冲冲地找我,要介绍我认识作者“张正隆“,我见面一聊便知假冒,为了不少二人的兴,我假装糊涂、、、)
他与我有缘,故而亲。那天借着一同去《北京日报》的机会,他提出要请我客,算是回报我。
与《北京日报》交涉未果,我们来到市委宣传部反映。邻近中午,就在市委大楼斜对面的苏州饭庄(当时市委在台基厂附近)坐了下来。他一口气点了五个菜,要了几瓶燕京啤酒,我俩哥俩好地开吃。其中,松鼠桂鱼是招牌菜,我吃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味也说不出来。三下五除二,几乎弹尽粮绝,结账走人。可是账单一看,我俩吓了一跳,55元。其中松鼠桂鱼44块,连忙找服务员纠正,少了个小数点。服务员理都未理。小郝嚷嚷要经理来,碰到黑店了。结果经理没来,换个人把菜单递上来。我俩一看,松鼠桂鱼无价(标明时价)。那人报账道,今天的时价44元一份。
80年代一盘鱼44元不是黑店是什么(我那时一月的工资只有54块5)?谁叫不事先问明白。我俩垭口。凑钱吧,俩人加起来30多元不足一条鱼。怎么办?
小郝内疚,我也无招。只好派一人回去取。研究生院(现改名国科大)在玉泉路,小郝补错赶忙去救急。我呢,被当人质留下。
过了一会我发现留下绝对是个错误。我几乎被看得死死的,一动便警觉万分。那天刚好我口袋里装了一包三五香烟(原准备给报社总编的,话不投机就没有用上)。我一支烟接着一支烧了起来。(我7、8岁捡过烟屁股,打那以后没有再抽过)
我想,当年地下党被中统、军统监视大概也莫过如此。不行,活人不能给尿憋死。我得动一动。“动一动,是天上动还是地上动?“周当年与叶群的通话跃然脑尖。管他呢,活动活动身子,我往左,左边人紧张;往右,右边张狂。我一想,也好,整整你们。把我们当乡巴佬,我就当阿Q,整一点乡巴佬的事。
我一会叫他们送茶,一会要热水。再把冷水对倒茶里,你们是什么服务,茶是凉的,重新换、、、
我发现他们习以为常起哄打嗑一点也不紧张了,换招。站起走走,最后来到卫生间。卫生间有个单间与窗户链接,打开就可以看到外面。我一阵窃喜:他们也真疏忽,逃生的通道都没有封死,不是职业的“中统“。看来我是很容易自由的。
想到这,我一阵轻松。又回到座位,继续抽烟。
我心里翻滚,哈姆莱特的经典情景来回晃悠:走或留是个问题。我一走了之,出了恶气。心里痛快了,那帮人被戏弄;留,至少服务员不会被罚款(可能不止一个),再者在小郝的心目中任然好形象。即便我不在意这些,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我还会这么淡然吗?心里这一关如何过?
算了,愿赌服输(尽管我是被动的)留得心安。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决定再恶整他们一次。于是我二上卫生间,打开窗户,趁门口看我的人点烟的功夫,我闪进厨房,和大师傅聊天,问一下松鼠桂鱼。依稀记得,大火加热油,至八成热(不必滚煮),慢慢将锅中烧热的油从上往下浇在鱼肉上。用手倒拎着鱼肉依次浇油,然后再用锅炸、、、我俩聊得正起劲,外面不是锅炸却是炸锅了,看的人不见了。经理那顿痛骂从大堂传进了厨房(二点多已经几乎没有客人),大师傅说了一句,那人半年的奖金没了。我这才与大师傅禀告。大师傅看了看我,凝滞一愣。回过神来微笑说:我以为你是市委哪个办的“微服私访“呢(厨房的门大开,不走是个奇葩)!
小郝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回来。这个包括来回路费共计103元的账单,出租车费我给报了;餐费呢,能叫一个工资比我低的人如此破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