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黛安(八)教授,这一套怎么样?

孟教授是一位身在美国、热衷艺术的华裔学者,自嘲为“不写诗的杜牧、不画画的唐寅、不拉小提琴的维瓦尔第”。这部小说描绘了他鲜为人知的私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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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黛安再次见到了孟教授。黛安先来到他家里,两人再开车去商场。这种安排不顺当。孟教授本想去宿舍接她,她不愿意。他嘱咐自己,黛安不想让室友或者熟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对此没有异议。

父母亲戚除外,黛安的熟人主要有室友和同学。有几位是志趣相投的新网友(从未见过面)。也有两位各奔前程、偶尔联系的老朋友。这些人孟教授都无心结识。

孟教授的熟人主要是同事。他当博士生时的同窗偶尔也和他联系。孟教授对同窗格外礼貌,精心构筑不能见面的托词。每隔几年他找机会看望一下已故妻子的父母。另有一位很久没联系的前任女友。这些人当中没有谁黛安有必要认识。但如果不小心碰到,或者黛安有心结识,他知道该怎么做介绍。

在家里见到黛安,孟教授的喜悦不加掩饰,他的举止也随便,仿佛在至亲面前。黛安满心欢喜,打量着他。他看着真年轻,谁能猜到是教授?她也带着怜惜,在他整洁的脸上找到了这三天劳作的痕迹。

“看来你的工作进展顺利 ,难怪那么高兴。”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黛安注意到沙发椅旁边,那叠稿纸增厚了不少。她问:

“成果满意吗?”

“没有成果,”孟教授说,“但是多了一点理解。”

她不知道,孟教授这三天不过是初步检验他的想法。就是在一些相关的、更简单的问题上试验。真正的研究尚未开始。

他一反常态,没怎么钻研文献,直接检验自己的想法。文献当然重要,但他认为课题之难,可借鉴的文献微乎其微,事实也是如此。许多文章看似相关,只是开头提及这个课题,以显示作者要讨论的问题的重要性。另一些讨论的是这个课题,采用的想法却是极端技术化的,与他的想法毫不相干。读着这些,孟教授有一种风雪中的旅客隐约望见另一条路上有人踽踽而行的无助。

他的检验跟往常一样,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徘徊。一开始就发现起初的想法太单纯,用在更简单的问题上都显得局促。为了改进想法,他查了许多技术性的、看似与课题无关的文献,依据新的所得,确定了改进的步骤。整整三天,孟教授潜心改进,验证。然后再改进,再验证。今天黛安来之前,他刚完成了一项验证。经过改进的想法,居然解决了一个类似的、虽然大大简化了的问题。

不过有件事令他担心。进一步查阅文献时,有两份提起过这个课题。但都轻描淡写,似乎这个想法与课题关系不大。这说明他的想法有人也考虑过。孟教授没有灰心。许多想法人们都考虑过,然后放弃了。

“你肯定行的!”黛安鼓励说,“先歇歇吧。”

她拉着孟教授去了离他家较远的一个商场。是本地常见的一种,宽阔的地盘上商铺杂陈,其间有砖铺的人行道,还配有露天长椅、花圃、喷水池等。因为收拾得齐整,即使不买东西,也有人喜欢逛。

孟教授感到一种研究顺利时常有的、居高临下的欣喜。三天没出家门,连街面都新奇。看人们穿着各色衣服,戴着墨镜自在地散步,有的手持饮料,有的牵着蹦跳的小狗,有的坐上了式样古旧的电车,他又觉得滑稽。他享受研究的曲折,人们也享受着各自的快乐。

两人在商店的丛林里穿进穿出。虽是买衣服,黛安也不介意光顾户外卖小饰品的货摊、百货店的化妆品专柜,还有摆了舒适的沙发的家具店。一边逛,一边若无其事地跟孟教授聊天。孟教授专注地看她,凝神细听,似乎没什么事比逛商店以及和她聊天更要紧。黛安想:既然是他提出的,今天逛个够。

“教授,这一套怎么样?”她从一个试衣间出来,问他。

黛安在任何场合都称他为教授。但同样的称呼,口气不同,用意也不同。两人独处时,她的语气带点挑逗,让他恨不得狠狠地亲她;生气时——此刻他还没经历过——她冷冰冰的一个字足以令他倒退三尺。像今天,在大庭广众,她轻描淡写,是说给旁边的陌生人听的,为的是让他们更加捉摸不透他俩的关系。

孟教授笔挺地站在一边,以一种服饰专家的姿态,不转头,而是快速地上下扫视,打量了她。逛商店有各种考验,此刻他感到一种特殊的紧张。黛安从试衣间一次次出来,每次一套不同的衣服,她既亲切又新奇,穿什么都可爱。他对她充满渴望。那句“教授”更惹他心慌。他不在乎陌生人怎么猜测。在公共场合,他紧紧跟在她身边,表示如有必要,他可以随时向任何人表明他们的关系。但他从不吻黛安或者有别的亲密举动。他克制自己,以便给她更多的余地;但因为克制,他的渴望也随着每一句称呼而越来越强。

“这套很合身,裁剪也雅致。但上装是长袖,下装是短裙,必须配一双深色长袜。”像阐述一个逻辑论断,孟教授平静地说。显然,他乐意为她提供建议,而且不避讳任何话题。

从商场回来,一进家门,孟教授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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