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兴衰交替
太甲十年,太庙举行了盛大的祭祀仪式,而且这个仪式以前从未有过,“初祀方明”,首次祭祀方明。方明听起来像是“小明”的学名,可它真的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件东西。
“方明”是木制的立方体,长宽高各四尺,每面镶一块颜色不同的玉,用于祭拜地日月山川之神。上玄色为天,下黄色为地,东方青色代表春季,南方赤色代表夏季,西方白色代表秋天,北方黑色则是冬季。除了玄天之色,其余的五种颜色我们都似曾相识,它们对应五色土的颜色。当年大禹建社坛便是以青、赤、白、黑、黄五色之土对应东、南、西、北、中。
方明之祀是社祭的升级版,在这个镶玉的四尺方木块上,天地及四方全都有了,比一摊摊松散的五色土显得高大上得多。把玩五色土后需要洗手,在有风的日子里,眼睛很容易被迷住,天子用脏兮兮的手揉眼睛,越揉就越睁不开眼,神圣的节奏一下子就乱了。方明的出现极大地提高了过家家游戏的档次,看着很卫生的样子。
方明有另外一个名字,所有的中国人都知道,叫“神明”,只不过我们都误以为“神明”是指神,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其实“神明”就是那个挺大个的方木块,郑玄注曰:“神之明察者,謂日月山川也”,“神明”或者“明神”就是这么来的。《周礼注疏》说:“凡邦国有疑,会同则掌其盟约之载及其礼仪,北面诏明神”,其科学原理不明,但八卦专家们认为他们知道其中深意。我看了看,确实太深,神乎其神,深乎其深,深度超过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于是便不再深究。
太甲再就业取得相当不错的成就,被尊为“太宗”,不知道和他“初祀方明”有没有关系,可惜他在两年后就驾崩了。
太甲在位虽只有十二年,但他在五百多年的商朝名气还挺大,因为其戏剧性和争议性。
在《殷本纪》里,太甲是金不换的回头浪子,伊尹都激动地创作“新三篇”鼓励、表扬和赞美他。按《竹书》里的说法,太甲完全就是少康的档次,后者驱逐寒浞成为夏朝的中兴之主,太甲则是商朝的中兴之王。太甲具体做了哪些事情,史书中没有多少记载,个人觉得他是没办法跟少康相提并论的,少康挽狂澜于既倒,太甲冲其量是个有所成的守成之君,而且他“回头”的时间只有六年,那时伊大人还健在,太甲在大事能否拍板还有疑问。
太甲的儿子沃丁在位十九年,在史册中有案可查的只有两件,其一是“命卿士咎单”,其二是第八年“祠保衡”。保衡便是伊尹,保衡一说是伊尹的官名,另一说是伊尹的名字,也叫阿衡。甭管官名还是人名,沃丁向故去的伊立方致以崇高的敬意:为他建立了一座祠堂。这是帝王能为臣子所能作的极限了,这也在很大程度证明了伊尹不是篡位者,否则太甲父子的大度大到让人无语。
继承沃丁大位的不是儿子,而是弟弟,叫小庚,《殷本纪》作“太庚”,太庚又等同于大庚,他的名字让人发晕,但他的从政史简单得一塌糊涂。在位五年,崩。
小庚或大庚死后,他的儿子小甲继位。自从伊尹开创兄终弟及的先河之后,商朝的接班人身份就乱了,过几年是弟弟,再过几年又是儿子,不知道根据是什么。但这种随意性下面暗潮汹涌,那些非非嫡、非长的全都存了盼头,都觉得有自己的出头之日,越看越觉得要出头,那些头涌成了浪头,很快我们就能看见其后果。
小甲在位长达十七年,史书里关于他的记载吝啬得只有一个字“崩”。接班小甲的不是儿子,而是弟弟雍己,在位十二年,和他哥哥一样,也只留下一个“崩”字,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历史长河里。
雍己在位时,情形很不妙。《殷本纪》说:“殷道衰,诸侯或不至”,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某些势利眼诸侯眼看商朝不太景气就不来朝了。无论是五帝时代、夏朝还是后面的商朝,都是诸侯联盟,如果诸侯不做“来宾”,所谓“天子”就成了一个类似于联合国秘书长一样的角色,他得看常任理事国的脸色,当中国说NO,美国说YES时,秘书长就得人格分裂。
之所以“殷道衰”,个中缘由和继承人之间的内斗有关。儿子想继承老子的产业,弟弟欲成为哥哥的下家,叔侄之间必然产生争斗,根据“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革命科学原理,殷商之“熊市“趋势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