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华，国华，你醒醒。啊呀，恁么睡的跟死猪似的。叫都叫不醒。”
国华睡得正香，恍惚觉得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那声音很遥远，就像隔着几座山。后来，又有什么东西接二连三的在他的身上扑打了好几下儿，不疼不痒的还挺受用。
“有嘛事儿？用得着这么死气白咧的叫唤。”国华闭着眼睛，处于似醒非醒的混沌状态，脑子里如做梦般的迷迷糊糊，身子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也没有动。
“趴”的一声，迷糊中的国华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被人用巴掌重重的拍打了一下儿，他猛地一激灵儿，随即就睁开了眼睛----醒了。
“好家伙，你恁么跟吃了迷魂药儿似的，叫了你老半天也不醒，要是不拍你一下子，估计你那梦还得做会儿呢。”床跟前站着早已穿戴整齐，似乎就要出门的悦子。她满脸急火火的表情，说话的语速也快了不少。
“恁么地了？你这么急三火四的，一大清早就吵吵，出嘛事儿了？”国华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有些不高兴。可不，到这会儿他也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奶奶说蕊蕊好像有些发烧，头摸着挺热的。我今天请不了假。我要是能不去上班我叫你干嘛。这回就得你领孩子去医院了。赶快起来吧，我这就得走了。”悦子脸上的表情不甚轻松。
国华一听女儿不舒服了，噌的就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一边用手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用脚在地上划拉着找到了自己的拖鞋，站起身，只穿着短裤背心儿就往大屋里奔去。
屋里，蕊蕊仍然躺在床上，眉头皱着，满脸不舒服的样子。国华妈正在用温湿的毛巾为孙女儿擦着脸和手。见国华走了进来，国华妈赶紧安慰着孙女儿：
“这回好了，爸爸来了，马上就带蕊蕊去医院，一去医院蕊蕊的病就好了。来，宝贝儿，听奶奶的话啊，赶紧起来穿衣裳，咱这就走。”
“这是恁么搞的？好眉儿眼儿的恁么就发起烧了呢？”看见女儿似乎哭过的脸庞，国华的盹儿一下子全醒了。
“恁么搞的？还不是让那个破电风扇给闹的。吹，吹，吹，就知道吹，成天到晚的吹，能吹出嘛好儿来？哎，您恁么用温水给她擦呢？那不是越擦越热乎儿吗。应该用凉水擦，懂吗？降温呀。”紧跟在国华身后进来的悦子不失闲的唠叨着、埋怨着。
“嗨，我还能不知道发烧用冷水擦吗。她是小孩子，不似大人那么禁冷又禁热的，又是刚刚睡醒，猛不丁儿的用冷水一激会很不舒服的，我用的就是比冷水稍微温乎一点儿的水，让孩子适应一下子有嘛不好。来，乖孩子，奶奶帮你穿衣服，咱这就去看病，不要紧的啊。”国华妈对悦子的埋怨解释道。
“你别一大早儿就瞎嚷嚷行吗？你恁么就那么肯定孩子是被电风扇吹病的？买电风扇的人多了去了，吹电风扇的人也海（形容人多得像大海的意思）了去了，有几个吹病的？要照你说的，人家工厂就不应该造电风扇是吧？人们就应该干热着是吧？热死活该是吧？”国华一边说着，一边帮母亲给女儿穿戴。看着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自己又赶紧跑去厨房用冷水呼噜呼噜的洗脸、冲头。一下子，他就变得十分的清醒了。
“得得，我不跟你废话了，我得赶紧走了。我跟你说啊，你得先去孩子学校说一声儿，要不老师就该说咱孩子旷课了。再说了，你自己好好儿想想，没有电风扇的时候，蕊蕊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生过病了，是不是。这电风扇刚买回来几天她就病了，天底下有那么巧的事儿吗？不信，到了医院你自个儿问问大夫，看人家恁么说。”悦子走到门口换鞋时嘴里还不闲着。
“我走了。下午争取请几个小时的假，也不一定。反正我尽量早回来吧。”悦子说完就急匆匆的上班去了。
悦子走后，国华赶紧找出纸和笔，给女儿的班主任写了一封请假条儿，然后就风风火火的骑车去了学校。好在学校不远，来来回回也就十几分钟。回了家的国华连停都没有停一分钟，又和妈妈一起带着女儿去了医院。前后折腾了两个多少时才给女儿看完病，回到家就已经十一点多了。
按照大夫的嘱咐，国华妈稀里哗啦一通忙乎，做了一锅素的小白菜儿挂面汤。虽说是素的，但她还是在面汤里面煮了三个荷包蛋，一只碗里放了一个，是给孙女儿的；另一只碗里放了两个，是给儿子的。孙女儿很听话，奶奶给什么，她就吃什么，因为她也听见大夫阿姨说的话了，要少吃油腻。
“蕊蕊，这几天就要多吃青菜，少吃鱼呀，肉的，听见没有？冰棍儿、汽水儿也不能吃了。大夫不是说了吗，你就是吃多了，积食了。那个电扇也不能吹了，等病好了再说。”国华一边吸哩呼噜的吃着面条汤，一边跟女儿说着。
“好在你真不是让电风扇给吹病的，要不然，你妈今天回来就得挑了房梁啊。”国华又说到。
“哎，我碗里恁么有两个鸡蛋呢？妈，您盛错了吧，这个是不是蕊蕊的？您恁么盛我碗里来了。”国华突然发现了混在面条儿里的鸡蛋。
“不是，蕊蕊有一个。她不能吃多了。那个就是你的。你多吃一个恁么了，给你补补。”坐在一边的国华妈不紧不慢地说着。
“您真哏儿，多一个鸡蛋能补嘛。再说了，真要是能补，那您也需要补补。给您一个，别争了。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公平合理的事儿。”国华说着就从自己碗里夹起一个鸡蛋送到了妈妈的碗里。
“您别争了呢，赶快吃吧。吃完了咱都得上床歇会儿。我今天起得早，到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国华刚放下碗就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哈欠。
“就说是呢，你可是没睡几个小时。赶快进屋睡去吧。赶紧的，还能睡好几个小时呢。”国华妈心疼的对儿子说到。
“哦，快把电风扇搬你屋里去吧，别搁这儿了，要不你媳妇儿回来就得打架。”
“这屋大，就先撂这吧。您放心，没事儿。电风扇搁这又没开着，她吵嘛？她要是跟您吵那就是没事儿找事儿，我跟她理论。”
“行了，还你跟她理论？你矫得过她吗？她恁么着都是有理的。行行行，就放这吧。你要是用，就拿走。”
国华径自进了小屋，脑袋刚一沾枕头就闭上眼睛梦回了爪哇国。国华妈收拾好碗筷和桌子，督促着孙女儿把药吃了，祖孙俩个也上了床，没一会儿就都香甜的睡着了。
“雅芳，你姐夫这回给你介绍的这个人可不错。他这个前战友刚刚复原，一到天津就被分配到了家具厂的保卫科当了干部，人家原先在部队还当过副排长呢。他家是农村的不假，可上头就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哥哥，家里只有一个老爹，多简单呀。你姐夫不是说了吗，这小伙子长得不错，挺精神的。要我说，你怎么着也得跟人家见一面吧？”
雅芳因为崴了脚行动不方便，跟理发店经理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这不，她刚刚下楼进了母亲的屋子，一见面，母亲就开始和她唠叨上了她姐夫新近要给她说和的那个对象。
“我不见。我不着急找朋友，您为嘛总是着急给我找对象呢？我要是嫁了人，谁还和您一起做伴儿呢？您说是不是？再说了，我姐当时和我姐夫结婚时，您不还担心了好些日子吗，就因为我姐夫他们家是农村的。这回怎么了，您改主意了？舍得把我也嫁给家在农村的人了？”雅芳正帮着母亲摘韭菜。
“瞧你说的，就好像我是个势利眼似得。嗨，当初我不是不了解你姐夫吗。咱家就咱娘儿三，孤儿寡母的那么多年，眼看着女儿好容易长大了，要嫁人了，我不得好好弄清楚了再说呀？！虽说咱家就是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人家，还不富裕，可我也不能让女儿接着受苦啊。当初，我就想，你姐夫家里人多，嘴也多，他和你姐结婚以后，要是老家三天两头儿的总来人，那你姐他们哪能负担得起呢。好在，你姐夫是个懂事的人，也很努力，很会处理家里家外的事情。他不是也隔三差五的就帮助老家亲戚吗，只不过，他有他的办法。他是罐头厂的供销科副科长，他经常能弄来不少便宜的几乎就跟白给一样的所谓‘次品’罐头，其实和好的一样。他把那些弄来的罐头分给老家的亲戚们，嗬，人们乐呵着呢。如此一来，你姐他们自己花不了几个钱，老家的人们还特别高兴，多好，这不是家里家外都合算吗。这回这个小伙子，和你姐夫是一个部队的，两个人在部队时就挺对脾气的，只不过你姐夫比他早入伍一年，他自己又在部队里多干了几年。要我说，你就去见他一面又有嘛关系，不行就拉倒呗。”雅芳妈在案板上剁着肉馅儿，叮叮当当的却一点儿也不耽误她把自己心里的话对女儿说出来。
“这可是您说的啊，不行就拉倒。那我现在就说拉倒不就完了吗，干嘛还非要见面儿呢？那不是多费一道手吗。还互相弄得不高兴，何必呢。”雅芳的韭菜就快要摘完了。
“你不能一上来就想着拉倒啊。你要是一上来就没想着要成，那还能成吗？是不是？再说了，你不能不给你姐夫这个面子吧？你姐夫可是一心一意的为了你好，你不能让你姐夫下不来台吧。”雅芳妈已经把肉馅剁好了，正在把它们装进一个容器里，准备立即就要调饺子馅儿了。
“我这脚现在连走路都不好走，怎么去见面呀？等着吧，等脚好了再说吧。我姐夫这个人是不错，对我姐挺好的，对咱们也不错，就是脾气急了点儿。他看上的人肯定是和他性格差不多的，得和他的脾气对路子，要不然他不会喜欢的。”雅芳的韭菜也快摘完了。
“我可不喜欢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发脾气的人。我姐能忍，我不行。两个人是准备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谁乐意一天到晚和一个动不动就着急上火的人在一起啊？时间长了受得了吗？我姐行，已经习惯了，我不行，也不想适应。所以，我认为，还是不要见面的好。”雅芳又说到。
“哎呀，我说你这个孩子是怎么了？你怎么知道人家那小伙子就是脾气不好呀？你看见了？你和他打过交道了？没有呀。你就凭空的这么顺嘴儿一说，就好像你真知道似地。哦，你姐夫看上的人就一定和你姐夫一样？不能够吧。谁告诉你好朋友就得一模一样啊？瞎说八道。唉，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心里就是喜欢那个小郭儿经理对吧？那小伙子是很不错，可人家已经有家了，你还能怎么地？你就是喜欢他也没有用。快别犯傻了我的闺女，你就该赶紧的找个人家儿把自己嫁出去。”雅芳妈已经把肉馅儿调好了，这会儿又开始和面了。
“我喜欢他怎么了？不犯法吧。我也没有告诉他，我也没有打扰他的家庭。”
“那你何必呢？明知道成不了的事情，为嘛还非要浪费时间呢？你没告诉他？你没告诉他他就不能知道吗？要不说你还是傻啊。人家可是过来人了，比你要成熟得多。既然早就知道结果就是没有果子可结，以后就尽量的不要去打扰人家了，要是让人家老婆知道他经常教你练车，那样不好呀，说不清楚的。老话儿说了：日久生情。你们两个人老是在一起，时间长了对谁都不好。听妈的话，妈不会害你的。”
雅芳没有吭声，一拐一拐的默默地把摘好的韭菜拿到厨房的水龙头下洗好，放在一边等着妈妈一会儿去切，自己又走回了前厅，找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无声的愣着神儿。她在想昨天晚上的事情，回忆着国华送她回家过程中的一点一滴，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她真的需要反省自己吗？
“好了，馅儿和好了，你闻闻，真香啊。来吧，咱娘儿俩包饺子吧。”雅芳的思绪被母亲的声音打断了。
“好吧，我早就饿了。嗯，妈，你和的馅儿就是香，我今天得多吃几个。”雅芳故作轻松的准备和妈妈一起包饺子了。
作者：spot3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