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子紧赶慢赶的往家奔。她心里惦记着女儿的病，脚底下也就比平时迈的步子大了许多。她在离家大约一站地的地方下了车，为的是能到车站旁边的那个大型食品店里给女儿买些吃的东西。
食品店里的顾客寥寥无几，不年不节的也不是礼拜天，一般人没什么特殊事情几乎都不会进这么大的商店里买东西。偌大的、四面都是柜台的大厅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在那里悠然自得的东张西望着，柜台后面的售货员一个儿个儿都无精打采的无所事事，闲在的很。悦子仔细的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观看着、打量着、寻思着、琢磨着，刚才走路时那种风风火火的劲头儿突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大约过了十分钟，她才买了几个软软的水蜜桃，让售货员给包了一包儿猪肉松，买了几小包小孩子都喜欢的即好吃又能助消化的山楂片，又称了一斤黄蛋糕，用上回国华带回家的那只布兜子装好，一路提溜着，往家的方向走去。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见路边的小店门外有卖西瓜的，她就又凑上前去让人家给切了半个，双手捧着继续往前走。
屋里并不如悦子想像的那样死气沉沉。悦子刚刚打开单元门，就听见了国华和他妈妈说话的声音。
“你爸那信里说的是真的吗？别是道听途说吧？要是真的那敢情好，你爷爷给你爸的那一亩多地和那三间老房子就有着落了。真想不到啊，还能赶上这好事儿？”国华妈疑惑的声音。
“我告诉您吧，我爸说话向来有谱儿。我爸----人家那可是七级钳工，还当过好些年的工段长呢，人家手底下正经的也领导过好些口子人呢。您可别小看了我爸，要不是因为当初怕我上山下乡着急着给我腾地方儿，我爸人早就当上八级工了。”国华不无自豪的声音。
“瞎说。我哪儿小看你爸了。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挺新鲜的，从来没听说过。”国华妈说到。
“您说的没错儿，是够新鲜的。要不。。。”
“国华，快过来帮我把这西瓜拿进去。”悦子一边换鞋，一边大声冲屋里说到。
“妈妈，你也买西瓜了？爸爸已经给我买了。”几秒钟之后，女儿和国华一起出现在了过道里。
“回来了。”国华简单的问了一声，就把悦子买的那半个西瓜拿进了厨房。
“爸爸会买西瓜吗？甜吗？妈妈买的这个可甜了。”悦子换好了鞋，一手拎着包，一手拉着女儿进了大屋。
“妈，我给蕊蕊买了些肉松，咱一会儿熬点儿稀饭吧，好消化。”悦子说着就把给女儿买的吃食一一从兜子里掏出来往桌上放。
“来，蕊蕊，先吃点儿山楂片儿，助消化的。”悦子把买的山楂片递到女儿的手里。
“正熬着呢。不知道你买了肉松了，我先前还准备了些小咸菜儿，喝粥也挺好的。”国华妈接茬儿说到。
“一进门儿就听你们聊。聊嘛呢？那么热闹。国华，说嘛呢？让我也听听。”悦子大声说到。
“你不都听见了吗。没聊嘛。咱一个普通人家，能有嘛可聊的。”国华站在门口，不太积极的说到。
“嗬，有事儿还瞒着我。把我当外人儿了吧？我对你爸我公公从来都是不错的，你说呢？”悦子继续到。
“没说你对我爸不好。”国华说到。
“那你为嘛都不敢进屋了？进来说呀。”
“都说差不多了还说嘛？有嘛不能说的。老家那块地可能要卖了，就这么回事儿。行了，你回来了，蕊蕊就交给你了，我也该歇会儿了。”说着，国华就进了小屋，可却把小屋的门儿敞开了小半条缝隙。
“嗨，就这事儿？我早有耳闻。妈，您吃西瓜了吗？咱也切两块吃吃。”悦子站起身，到厨房洗了手，又从国华先前买的西瓜上切下来两块儿，找了个盘子端着进了大屋。
“您一块儿，我一块儿。行，还真不赖，挺甜的。”悦子咬了一小口西瓜。
“你们说的是农村现在刚刚出现的征地卖地的事儿吧？妈，我跟您说，您不用怀疑，那应该是真的。现在到处都实行改革开放，咱天津市不就有不少新的基建项目吗，您没看见现在满地界儿都是盖房建楼的吗，什么旧房改造了，什么拆迁扩建了，那不都得占地方吗。我们厂有不少家在郊县的，有的地方，政府已经悄悄儿的、小规模的开始征用农民的地了，谁要是赶上这个，那就是好事一桩了。因为通过卖地，就可以得到一笔补偿费用。”悦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咬着西瓜。
“嗨，八字儿还没有一撇呢，你爸就是那么一说。到希望那是真的。再说回来，就是真有那事儿，那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你爸底下还有你三姑和你二叔呢。”国华妈心事重重的样子，西瓜拿在手里只咬了一口。
“嗨，这您就放心吧。咱家的事儿国华以前也跟我念叨过不少。我就知道，咱爷爷不是有仨孩子吗，我爸是老大，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就是国华他二叔和三姑。当初我爸一个人进城找事儿做，正赶上工厂满世界招工，我爸就进了机械厂当了学徒工，对吧？出师之后就留在了工厂里。自打我爸工作赚钱开始，每个月都按时给他爸----咱爷爷往家捎钱。咱爷爷也不含糊，是个种庄稼的好手儿，自己家那一亩多的地里长的庄稼总是比别人家的好。再加上咱奶奶也会过日子，一开始是养鸡攒鸡蛋，后来政策松了又养了猪、种了菜，自给自足不说，还能截长补短儿的给家里弄几个闲钱，没错吧？儿子不停地往家寄钱，老的会过日子，时间长了咱爷爷就盖起了三间新房，那新房后来就送给国华他二叔结婚用了，爷爷奶奶却自始至终还住在祖传的那老房子里。再后来国华他三姑出嫁，听说她的嫁妆也是当时村里数一数二的。我爸这些年一直没断了给爷爷寄钱，直到爷爷、奶奶前些年相继去世为止，也没错儿吧。听说爷爷去世前，当着三个孩子的面儿，把自己的老房子和那一亩多地传给了我爸，好像还请了村长当证人，三个人当场签字按手印儿嘛的。二叔没意见，因为他的新房子我爸连一块儿砖也没要，他占了大便宜了。别忘了，那可是我爸月月儿往家寄钱盖起来的。按老理儿，三姑是嫁出去的姑娘拨出去的水，娘家的东西当然就没有她的份儿了。所以，您就放宽心，如果真的可以卖地，那这卖老屋、卖地的钱就只能是我爸拿。”悦子手里的那块西瓜已经吃完了，她啃得那叫一个干净，瓜皮上已经一点儿红颜色都没有了，只露出了白色的瓜瓤。
“悦子，你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他们争嘛？没嘛好争的。国华他爷爷临死是当着他们的面儿撂的话儿，就算遗言吧。当时都点头同意了，这会儿还有嘛好说的。行，要是真有这么回事儿，那这辈子也就值了。”国华妈的心情在听了悦子的一番议论后明显的轻松了许多。
“哎呦，净顾着说话了，差点忘了火上还煮着稀饭呢。”国华妈突然想起了厨房里的事，把只咬了几口的西瓜往桌上一放就起身去了厨房。
“蕊蕊，来，让妈摸摸脑门儿，看看还发烧吗。嗯，不烧了，比早起（早晨的意思）好多了。妈妈给买的山楂片儿好吃吗？好吃。行，赶明儿爷爷回来你就让爷爷给你买，爷爷有钱。”悦子小声的跟女儿说到。
晚上，国华见到了因为母亲生病而好久都没来舞厅的老同学加合伙儿人马前途，他们彼此都有似乎好几年没见面的感觉，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当舞厅里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如期开始时，马前途和国华也呆在办公室里继续聊个不停。
“华子，咱舞厅这阵子让你管理的可以啊。我看来的人挺多，说明咱办的还真不错。”马前途面前放着一包已经开封的万宝路，嘴里还抽着一支，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吞云吐雾着。
“人是不少。前些日子区里整顿、评比各个歌舞厅的等级，咱们不还评了个甲级吗，我不当时就告诉你了吗。咱的上座儿率的确是挺高的。我私底下扫听（打听的意思）过，有的甲级舞厅跟咱的上座率比差着不少呢。虽然地界儿可能不比咱们小，乐队没准儿还比咱的强，可就是人不多。你说邪门儿不邪门儿。咱这地界儿风水好吧。”国华坐在一边，眼前放着了一杯水。
“咱的票价不算高是个大原因。我跟你说，现在是个人就都想开舞厅，以为舞厅好赚钱。嘁，也不动动他们的狗脑子，舞厅是那么好开的吗？没熟人儿、没路子你开个试试？你能挣着钱就算我瞎掰。”马前途边抽烟，边一本正经的说到。
“我跟你说，咱是开的早，正赶上刚开始那拨儿，再说咱也有人对不对，要是没人，照样儿没戏。”马前途继续着。
“那可不。一是多亏了我马叔，二是你认识的人多。要不，咱也得崴泥（遇见麻烦的意思）。”国华喝了一口水。
“我跟你说，现在看来，开舞厅已经有点儿过了热乎劲儿了，大家都开，谁能好到哪儿去？你想啊，跳舞的人就那么多，不可能今天五十人，明天就成二百人了。过去这五十个人可能就有三个舞厅可去，所以那三家舞厅勉强的都能开。现在可能有六十个人了，却有十个舞厅等着他们呢，你说，能挣到钱吗？要我看，咱应该想想别的辙，干点儿新鲜的玩意儿。”马前途嘴上的烟已经快抽完了，他顺手又从烟盒里掏出了一支，用剩下的烟屁股点燃了那支新的。
“好嘛，要不恁么说咱俩是哥们儿呢。你猜恁么地？我也琢磨过这事儿。你有嘛新鲜的？说出来听听。”国华想先听听马前途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好呢，就是觉着这舞厅的热乎劲儿已经有些热大发（事情有些办过头的意思）了。经过那么些年的文化大革命，这点儿事儿咱还能不懂吗，嘛玩意儿都一样，只要一热大发了准保坏事儿。眼下好些个事情都可以做，咱也不是没人，咱就得合计合计，看看还有嘛可以试着干干的。你说呢？哎，你看上嘛了？说出来听听。”马前途透过他眼前缭绕的烟雾看着国华。
“嗨，我能看上嘛，我就是瞎想呗。”国华轻描淡写的说到。
“别跟我来这个。你小子，我还不知道，表面上老实巴交，大气都不出一声，心里的鬼点子有的是。你说说，你觉得咱还可以干嘛？”马前途紧盯着国华问到。
“我真是没有谱儿，不骗你。哎，等着，我话还没说完呢。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我倒是也注意到了这么一点儿。你看啊，现在搬家的特别多，对吧，到处都是，有搬进旧房子的，也有搬进新房子的，是不是？这搬进旧房子的都想着把过去别人住过的痕迹给清理得一干二净，那样住着才称自个儿的心。这搬进新房子的就更不用提了，好容易搬了新家，恁么地也得把屋子弄得像模像样点儿吧。手巧的人有的是啊，人各个儿弄嘛像嘛。可嘛也不会干的也不在少数，弄嘛不是嘛的大有人在。咱要是能够揽些给人家刷刷浆、整理整理新房、搬搬家的活儿，估计准能行。我估计，这个市场只能是越来越大，因为人们的生活比以前都好了不老少的了。你说呢？”国华说到。
“咱俩？不行。咱哪儿会干那个嘁。咱弄个队伍？丝。。。嗳，这个办法可能行。到农村找几个木工、瓦匠之类的，然后咱弄个小施工队，只要有人就不愁找不着活儿。到时，咱找活儿，包给他们干，再付给他们工钱。。。行，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说嘛来着？你小子就是点子多。我说华子，咱们自打合作开了这个舞厅之后，在钱方面，咱俩互相之间还都够意思是吧？好，你点头同意就行。如果下回咱真的在一起弄包工队儿，咱还得是亲兄弟明算账，对吧？就是。回头咱再合计合计，要是真的同意了，咱俩就二一添作五，一人出一半资找人，雇人，那样以后也好算，你说呢？”马前途说这话时十分注意的看着国华的表情，生怕漏掉一个细微的动作。
“你说的对。亲兄弟还得要明算账，咱俩当然也得按规矩来了。这舞厅虽然是你挑头儿干的，但你待兄弟我不薄，我对你也是真情实意，任劳任怨。你说的是实话，在钱上，你是公平的。所以，没问题。真要干，咱就一人一半儿，不偏不向，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咱就先等等再说。”国华盯着马前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要是马前途不想干，那他就自己干。
“行。有兄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咱就再合计合计，看看到底要恁么弄。舞厅的事儿还得慢慢解决啊。”马前途的表情很高兴，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准备再接着抽下去。
作者：spot3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