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诸事齐备,李辰再一次亲统大军出征。
此番出兵,李辰计虑可能将会是一场决定国运的战略决战,因此尽起华部军主力两个军步骑精锐共六千余众参战。除了贺兰盛、贺兰仁兄弟分别担任正副行军总管外,还有第一军都督破六韩进明、第二军都督步六狐相等数十员将领随行。
时值盛夏,金城碧空万里,晨风轻拂,但高原的朝阳却已经显得有些火辣。金城的东门外,人潮如岸,金城举城百姓官员为即将出征的大军送行。
出征的华部军则顶盔贯甲,全副武装,于城门外列阵待命。将士们衣甲划一,矛槊如林,整个队列如同刀割一般整齐。在初升旭日的照耀下,将士们兵器上的锋刃反射出夺目的光亮,竟如广漠大地上在阳光下熠熠闪亮的一片湖水一般,令人无法正视。
在依例举行了出征仪式之后,李辰与留守的布政使蒋宏、都指挥使贺兰武等一一话别。最后当了众人的面,李辰将兵符柜子的钥匙交给迦罗。迦罗含泪拜受。
这几日迦罗缠住李辰,夜夜缱绻悱恻,难舍难分。但良辰苦短,今日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想到李辰此去又将是历经血战,百死余生,却是如何不让她黯然伤怀。只是自己身为主母,万不能在此刻失态,当下也只能强作笑颜。
却听李辰对她道,
“汝既典留守之军,切记审慎从事,凡事当于蒋、贺兰、裴诸公合议,不得擅决。惟记伤人者,亦为人伤,故兵戈不可轻启,举必惟义。”
迦罗再拜应诺。
李辰再转身走到旁边送行人群中。在重重铁甲环卫下,李伋也由乳母抱在襁褓中前来送行。却见只有几个月大的李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四处张望着,也许是盛大的出师仪式让他也觉得新奇吧,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竟没有丝毫胆怯和哭闹。
李辰依依不舍地伸出手,用指背轻轻地摸了摸李伋的小脸,那柔嫩无比的触感让他心中一片雪化。李伋对面前这个人的逗弄显然并不陌生,他似乎和李辰有着天生的亲近感,看着李辰一时手舞足蹈,咯咯直笑,口水把身上崭新的锦袍前襟都浸湿了一片。
李辰一时心潮难平,但大军出征在际,刻不容缓。他伫立片刻,最后还是硬了心肠收回手。李辰转头对立在李伋旁边的裴萱点点头,裴萱今日仍是一身公服,此刻也已是眼圈微红。
李辰凝视着裴萱秀美的双目,内中此刻似乎饱含着无限的深情。二人四目对视,原本只是短短的一瞬,却似乎有千年那般长久。李辰在心底轻叹一声,低低道一句“珍重”,然后转身大步走到自己的战马旁边,接过侍卫递上的马鞭,踩镫翻身上马。
“出征!”
只听一声令下,八名司号的军士挺胸昂首,手持弯弯的角号,一起向天吹响。凄厉悠长的号声陡然而起,响彻金城的上空,令所有在场的人心中不由一紧。
随着号声,李辰的主帅大纛高举飞扬,全军开始顺序辚辚出发。
“郎君(使君)(大都督)武运昌隆,奏凯而还!”
迦罗、裴萱、蒋宏、贺兰武等留守众人口中轰然唱礼,齐齐躬身大礼而拜。
出征的华部军旌旗飞舞,军容严整,如同一条黑色的长蛇一般,迤逦出发,扬起漫天烟尘 。战马的嘶鸣和沉重的马蹄声、数千将士们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以及身上铁甲叶片相互撞击声,共同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响,如同一曲令人血脉贲张的雄浑战歌,在陇上苍茫的天野间回响。
在高擎青龙旗的第一军队伍当中,全身甲胄的乙弗怀恩在马上双手挽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送行的人群排头中那个倩丽的身影。在条件艰苦的牛马市任职的历练,让乙弗怀恩原本白皙英俊的脸庞变得粗砺,胡须也显得有些杂乱,却也为他平添了些沉稳雄壮的军人气质。
乙弗怀恩自到牛马市任职,就把这里当做对自己的磨练和考验。他一边整顿队伍,严明军纪,一边想办法提高驻军的生活条件。一段时间下来,这个原本声名狼藉的地方被整治得面貌一新,一众兵痞也对他服服帖帖。
乙弗怀恩虽然成绩出众,也受到上峰的表彰,但过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得到提升重用。有些时候,乙弗怀恩也会有些暗自怀疑,难道自己就要在这里干上一辈子?好在努尔丹、孟和、姬正等讲武堂高级班的同窗并没有忘记他,经常寻空过来看望他,并给他鼓劲打气。
乙弗怀恩这次突然接到调令转到第一军任都主并随军出征,顿时让他兴奋不已。看来大都督的确胸襟宽广,非常人可比。他把自己放牛马市确实是为了锻炼自己,一有出征的机会,就将自己调了出来。
作为一个军人,乙弗怀恩深深地明白这样的道理,军人想要晋升和腾达,最快的途径就是在战场上获取军功。因此一个有抱负的军人不是怕打仗,反而是最怕没仗打。乙弗怀恩最担心的事恰恰就是自己从此被遗忘在牛马市,永远也得不到声纳个战场的机会。他分外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决心要在战场上好好表现一番。
但不知为何,当乙弗怀恩一眼看到人群中那个倩丽的身影的时候,却心中如遭重棰,眼睛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只觉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周遭的一切事物都似乎不复存在,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还有先前那些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当出发的号声响起后,乙弗怀恩似乎仍旧是恍然未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直到同为第一军都主的孟和策马走到他的近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猛然警觉,本军已经开始次第出发,快要轮到自己的都启动了。
军令但发,如果自己未及时遵令而行,那可是重罪。如今大战在即,为严明军纪,甚至很有可能会被拿出来明典正刑,以儆效尤。乙弗怀恩不禁浑身出了一层冷汗,他感激地冲孟和一拱手,表示谢意。孟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示意。乙弗怀恩重新打起精神,静下心来仔细观察本军的旗帜号令。
当看到本都出发的讯号,乙弗怀恩立即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槊,槊尖向前轻指。他手中长槊锋刃下端系着的一面四方青色战旗在高原的刚劲的朔风中猎猎飞扬。旗上绣着的一只矫健的豹子似乎不住地在翻腾跳跃,这是代表第一军金城营戊都的认旗。乙弗轻磕双镫,座下战马立即驯服地扬蹄起步,迈出行列。他身后一百二十五名华部军士卒紧紧跟上,汇入了正如同一道铁流般滚滚前行的大军的行列。
华部军军容雄壮,一路折转东行下陇。叱罗六波若、花木兰等率二百多名骠骑大将军府近卫精骑则众星捧月一般将李辰紧紧扈卫在中军。
出征的华部军经陇西抵达秦州,再从这里翻越陇坂,到达关中平原。一路江山如画,美景不殊,曾几度征战往返的李辰等人和老兵们莫不感慨万千。
华部军进入关中大地,却不时遇到受命征召而至的各路军马。各族关陇健儿象无数涓涓细流汇集入海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位于沙苑的西魏军大营聚集。
到了约定的时期,西魏军主力六军和各地乡兵,各归附部落部兵集结完毕,总兵力已超过十万人。这是西魏立国以来,规模空前的一次军事集结。十万西魏大军屯兵渭上,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应诏出征,一时军容甚壮。
西魏军刚刚集结完成,进入九月,东魏军的攻势已如期而至。一时间告急的文书如雪片一般从河东传来。
二十万东魏军在东魏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渤海王高欢亲自统帅下,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般突然发起全线进攻。东魏军一时攻势如潮,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席卷西魏在河东东雍州和南汾州的占领区。除玉壁外,西魏在汾河谷地南缘和涑水河谷西侧的城池据点已经全部失守,东魏军前锋已进逼龙门。玉壁成为陷入敌后的一座孤城,与西魏方面的联络完全被切断。东魏军自汾、绛间连营四十里,兵锋之盛,极于当世。
西魏方面闻报,立即以大丞相、柱国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安定郡公宇文泰同太子元钦帅已集结完毕的全国兵马,迅即出师河东。大统帝銮驾也由长安进驻华阴,以明举国上下,有进无退,不惜死战的决心。
西魏军于蒲津渡过大河之后,宇文泰留太子元钦守蒲坂,自己则亲统西魏军主力北上,来救玉壁。
尽管西魏军摆出一副决以死战的姿态,但是宇文泰和大多数将领头脑却非常清醒。这次虽然西魏方面河东西魏事先已经得知东魏军经进攻的情报,河东守军也有所准备。但东魏军攻势凶猛的程度,还是出乎了大家的预料。
东魏军准备充足,声势浩大,动作迅猛,在极短的时间里攻下东雍州和南汾州,合围玉壁,已是先声夺人,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相比之下,虽事先知道情报,并举国而出相应的西魏军,却已经陷入了被动。双方整体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并不是单凭一份情报就可以轻易弥合的。
宇文泰和西魏军的高级将领们商议后认为,东虏已经占据战场主动,局面一片大好,所以他们现在可以非常从容地排兵布阵,进行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由于东虏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因此他们首先可以用部分兵力拦截来援的西魏军,而以重兵围攻玉壁。由于河东山川交织,地势复杂,东虏如据险而守,就算西魏十万大军全力进攻,急切间也难以寸进。此去玉壁尚远,西魏军如果一路攻击前进,每险必争,每城必夺,却不知要耗费多少兵力,用去多少时日才能近抵玉壁。而东虏主力则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从容拿下玉壁,再整军前来与已经疲惫不堪的西魏军决战。
东虏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围城打援。先只以部分兵力围攻牵制玉壁,而主力则直接南下寻机与西魏军进行决战。在打败了来援的西魏军主力之后,玉壁一座孤城,若无外援,陷落只是早晚之事。
宇文泰与诸将反复推演,认为对西魏军而言,最为有利的一种态势,就是高欢采取前一种策略,以攻下玉壁为首要目标。当东虏以主力围攻玉壁,如果能受到王思政的强烈抵抗,顿于坚城,一时胶着难下。而西魏军主力自身却能进展顺利,快速突破敌军的重重拦截,突进至玉壁城下。从而与王思政里应外合,必大破高欢。
不过这只是西魏方面一厢情愿设想的最为理想的结果。高欢当世枭雄,权机之际,变化若神,人不可测。他应该是不会采用这样的下策,将手中的主动权拱手相让,而使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高欢最有可能采取的方略应该还是仅以少部军马围攻玉壁,自己则亲帅东魏军主力与来援的西魏军决战。只要打败了西魏的援军,已陷入重围玉壁不攻自破。
最后宇文泰和西魏军众将一致得出结论,高欢和东虏主力如今应该就在通往玉壁的某个地方等着自己。
但玉壁又不能不救,既然已经出兵,就不惧和敌人进行主力对决。宇文泰和众将商议后,还是继续挥军向北往玉壁方向挺进。但是基于有很大可能与东魏军主力遭遇,从而爆发一场空前决战的考虑,西魏军方面行动极为谨慎。每逢出兵,西魏军前锋必广布侦骑,反复探查,唯恐掉入东魏军设置的陷阱埋伏,因此整个西魏军行军速度非常缓慢。
而在玉壁以南东魏军的大营,则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却说九月高欢集结大军于平阳誓师南下。高欢遣库狄干、胡律金、贺拔仁、曲珍、潘乐等诸将长驱直入,分进汾、涑之地,合围玉壁。一时间东魏军兵锋势如破竹,很快便攻下东雍州和南汾州全境。晋州刺史薛循义攻破正平,擒西魏太守段荣显。东魏大军最终将玉壁团团围困,水泻不通。
十月乙亥,高欢亲至玉壁。
此时的河东,本应该已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可如今不知为何,天气却是有些不同寻常的燥热。只见天空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平静得似乎连一丝风都没有。炙热的阳光似乎直射在干燥的黄土地上,辐射出蒸腾般的暑气。远远望去,天地之间万物的景象如同是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块石子一般涟漪般的波动着,模糊不清。
位于峨嵋原北缘的玉壁城三面绝壁环绕,依山带水,分外险峻。它如同一个高高矗立的巨人,警惕地眺望着肥沃平坦的汾水谷地。
自从东魏军开始大举进攻,玉壁城内的王思政就不断收到各地求援的报告。但东魏军攻势极盛,几乎在多地同时发起进攻,并且进展飞快。还未等他派出援兵,周围的地区就已经纷纷陷落。王思政只得暂避锋芒,紧守玉壁,并再次派人往长安求援。虽然玉壁已经被敌军围困,但迄今也还没有受到东魏军的直接攻击。
这一日早晨,太阳刚刚升到了头顶,天气就似乎已变得异常燥热。几乎一丝风都没有,城上的旌旗也无力地垂伏着。天地间一片宁寂,仿佛时间在一刻停滞了下来,世间万物都静止不动。
突然,玉壁城上的西魏守军似乎觉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轻微的震动。他们起先都未曾在意,但是渐渐地,这种震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迫近。最后似乎整个城池都在随着这种震动有节奏地微微颤动着。
一阵微风许来,暑气略散,绝壁、雄城、旌旗、军阵,一幅幅画面逐渐清晰了起来。只见玉壁城南面平坦的高地上,一道红色的洪流,正慢慢地向玉壁城逼近。
玉壁城上的西魏守军发现有异,立即警钟长鸣,号角四起。大批的西魏军挽弓持刀,涌现在城墙垛口的后面,神情严峻地准备战斗。主将王思政也闻讯赶到了城上。
王思政立在城头往南望去,只见那道红色的洪流越来越近,竟如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潮水一般向玉壁侵袭过来。当潮水渐渐逼近,城上的人们方依稀看清,这道洪流竟是数不清的军马组成的一个庞大的军阵,正在慢慢向玉壁包围过来。
“东虏!”
城上有人不觉惊呼出声,引得人人心头一震。其实大家都明白近日的平静只是一时的,东虏一定会来大举攻城。今日,敌军果然终于来了。
只见来犯的东魏军人数极多,阵势浩大。他们像汹涌的海水一般排山倒海而来,所过之处,原本黄绿交织的原野,立刻被一片红色所覆盖。东魏的大军连绵不绝,似乎望也望不到头,象红色的海浪一般以不可阻挡地气势地前进着,似乎瞬间就要将玉壁吞没。但推进到距玉壁城约二里外,东魏军猝然而止,然后面向玉壁,森然列阵。
东魏军依照各自的属领,分列成若干个方阵。而所有的方阵又聚合成一个极大的矩形阵列,几乎站满了整个宽广的高地。此时玉壁城上的西魏军看得分明,东魏军的旗号为大红色,将士们的衣甲也多用此色,因此整个军阵一片火红。远远望去,就如一幅无边无际的红色地毯,覆盖在的黄色的土地上。又如平地而生的一片广袤的火红色的森林,诡秘绚丽。
东魏军阵势已成,全军面向玉壁肃然而立,除了偶闻几声战马的嘶鸣,整个阵列鸦雀无声。然而一股冲天般的杀气和压迫感,已扑面而来,似乎炎炎烈日也为之一暗。城上的西魏军人人只觉胸口发闷,目眩神驰,不能自己。
就在玉壁守军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见东魏军阵列当中突然如海浪般中分而开,一杆四丈高下的大纛由阵中缓缓而出。
这杆大纛华丽异常,顶端形如宝塔的金顶上面挑出一柄短剑,锋刃寒光四射。金顶下接一只镂空的金球,内有金乌一只,振翅若飞。金球下是圆形的孔雀褒羽盖,流光溢彩。再下金色高浮雕虬龙罩下镶了两条豹尾,九色飘带随风轻舞。大纛火红色的旗面当中一个雪白的圆圈,墨书一个硕大的“高”字。
原本静默无声的东魏军见到大纛,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这声浪如巨雷乍起,响彻云霄。城上西魏军闻听,不觉骇然色变。
这杆大纛,自然就是东魏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渤海王高欢的帅旗。只见大纛下张起曲柄青罗伞盖,一匹全身没有半根杂毛的白色神驹上高欢锦衣金甲,气度如山,威仪非凡。东魏军随阵的一众大将无人敢与高欢并辔,都落后几步分列在他的身后左右,以敬畏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影。
高欢立马阵前,接受二十万东魏军将士的热烈的欢呼。面对这支当世最为强大军队对自己的统帅发出的由衷的致敬,此刻高欢的心中不免踌躇满志。正是自己带领这些桀骜不逊的鲜卑勇士,六镇军人的精华,征战天下,不断取得胜利,从而登上权力的巅峰。也只有自己才能将他们统一在麾下,让他们奉献出勇敢和忠诚。高欢此刻心中,涌动起一股俾睨天下,舍我其谁的豪情。
高欢右手微举,扬起手中的马鞭。他身后的大纛随之轻轻左右摆动数下。二十万东魏军见令立时收声,战场上即刻又恢复了宁静。
骄阳似火,朔风飞扬,绝壁雄关,金戈铁马。敌我双方二十余万剑拔弩张对峙的将士,一场血战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这一切仿佛构成了一个无比恢弘壮丽的舞台。而今天这个舞台注定只有一个主角,那就是这个有一个鲜卑小字贺六浑的汉人高欢。
高欢仔细查看了一番玉壁城的情景,反顾道,
“这玉壁果然险要高峻,难以猝拔。数载之间,我一时无暇他顾,不想竟成遗患!”
直接和玉壁对敌的东雍州刺史潘乐、晋州刺史薛循义听了不安,就在马上行礼请罪。高欢淡然一笑,
“汝二人不必如此,此地敌我交错,几番易手。那王思政深谋老成,非易与之辈,此实非汝等之过。好在亡羊补牢,时犹未晚,此番大军齐集,势如雷霆,定破西贼,清廓河东!”
高欢肃容对潘乐、薛循义下令道,
“今日我军盛师列阵,王思政定胆落矣,必不敢轻出。你二人各领本部兵马,虚张旗号,伪做修葺战具,以备攻城。我自统大军南下,与西贼援军合战。克捷之后,再回师合兵一处,玉壁必指日可下!”
潘乐、薛循义齐齐躬身高声应诺。
高欢回首再看一会儿玉壁,轻扬马鞭,传令退军。
东魏军如退潮的洪水一般缓缓后退。他们没有走远,而是退到距城十里外扎下大营。
城上西魏军见东魏军没有攻城,心里都不觉暗自出一口气。王思政眼望城外东魏军一望无尽的营帐,不由眉头紧锁。他已经敏锐地观察到东魏军人数虽众,却没有准备什么攻城器具。
“难道说东虏此番意不在攻城?那却是意欲何为呢…”
王思政心中不由浮现起一片阴云。
再说潘乐、薛循义领命率本部兵马在玉壁当前安营,广布东魏军各军旗号,并虚设营帐,做出东魏军全军在城外安营的假象。每日他们还安排人手出外伐木,并在营中大肆开造攻城器具,有意弄出很大动静,让玉壁的西魏军以为他们正在为攻城做准备。
当夜,高欢亲帅东魏军主力乘着夜色悄悄南下,前来拦击自关中来援的西魏军。
高欢将决战的地点选在了涑水河谷南北孔道的南端出口处。
涑水自北而南流淌而来,在河东南部冲积形成宽阔的涑水河谷。涑水河谷的形状很像一个人的胃,上窄下宽。涑水河谷在东北方顶端陡然变窄,西为峨嵋原,东为中条山,中间仅沿涑水河有一条狭长的孔道北上和汾河谷地相通,形如一个喇叭口,就像胃和食道相连的那个部分。这里地势险要,为南北交通要冲,也是通往玉壁的必经之路。
东魏军主力在涑水河谷南北孔道南端,南滨涑水扎营,恰好将整个孔道堵个严实。如果西魏军想要北上玉壁,没有其它的选择,只能与守在这里的东魏军决战。
高欢用兵老道,选择了这块背山面水的有利地形之处作为战场。西魏军如果前来,必须先要渡过涑水,然后背水列阵与东魏军交战。一旦战被局不利,西魏军退无可退,原本平缓易渡的涑水将成为大肆吞噬生命的陷阱。此外,西魏军还要时刻防备两侧高山上敌人可能设下的伏兵。在这里作战,对于西魏军形势极为不利,稍有不慎,便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高欢指挥东魏军在这个充满危险的四杀之地从容布阵,如同一个有经验的猎人布下天罗地网,耐心地等待着西魏军步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