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串红色冰糖葫芦

2016-2-14
 
时间,只是那以秒分时日月年计的,看不见摸不到,却让人变老的怪物吗?据说时间无始无终,不快不慢。谁也回不去,也超不过,是顽固不变的宇宙力量。对我,时间,则短小而有趣的多。
 
 
时间,是一串红色冰糖葫芦,在北京秋蓝天色下,闪烁山楂圆润甜蜜的涎光。
时间,是旋转木马,在上海鲁迅公园绿地上,吹乱迷眩睫毛的夏日暖风。
时间,是一只褐黑的小鸡,在一群乱跑的黄毛绒绒中,躺瞪着石固灰暗的冷眼。
时间,是一条灰褐壁虎,爬过阳台地面、墙缝、天花板,颠三倒四看世界的视野。
时间,是一条水粗水管,在文昌小桥旁横跨河沟,静静地挑战男孩跨越的勇气。
时间,是几块破青砖,在大院残破的花格围墙下,耐心鼓励顽童翻墙的启示。
时间,是一双旧黑胶雨靴,在一年级教室外走廊的红语录下,伴着坏人父母的小女孩认罪。
时间,是辆凤凰牌黑色旧自行车,在南京中山北路梧桐树和放学同学的自行车之间,欢快飘移得瑟的前轮。
时间,是美丽的笑颜,在曲阜碑亭屋檐斗栱间,沾上百年书香的尘土。
时间,是粪坑上的两条木板,在闽西永定县井下村客家圆土楼外,承载都市青春忍耐的底线。
时间,是一碗海蛏子面,在厦门大学食堂里,填充远道刚至饥饿肠胃的鲜味。
时间,是一册速写薄,在大江南北旅途背包里,涂画自然环境的映象。
时间,是台奥林派斯单反相机,在父亲胸前挂着或手中握着,记录他所看所想的理念。
时间,是四根雨水中粗大的原木树杆,架在去四川黄龙土路经过的山涧上,托住已两轮落桥的吉普车。
时间,是一光腚顽童,在三亚亚龙湾尚空无一人一房的蓝天白沙艳阳间,撩起天真纯净的浪花。
时间,是一件柠檬黄球杉,在回荡华尔兹的大学体育馆球场中,衬托旋转飘舞的马尾辫。
时间,是口袋里几张美元,在纽约皇后区破旧阁楼顶上,支付穷学生超现实的梦幻。
时间,是辆灰蓝色几百美元的普利茅斯车,在美东的高速公路上,忽悠纯情幻梦的帅哥美女。
时间,是台钢管餐桌的圆玻璃,在几瓣西瓜和底下婴儿车里的小人儿之间,阻碍渴望伸抓的小手。
时间,是一位丹麦骑车人,给游客指路哥本哈根皇宫博物馆后又返回找过几条街,提醒博物馆该关门了的歉笑。
时间,是巍然雄立的南军统帅李将军像,在宾州盖底斯堡南北战争时北军胜利的战场上,彰示失败者也享有的尊严。
时间,是粒渺小不知所综的小星星,在太阳系遥远黑沉的太空中,挂名父母最骄傲的人儿。
 
时间,有美丑,有人畜,有虚实,有长短。
时间,是私人的,是群体的,是公众的,是无主的。
时间,会白驹隙过,会红杉苗出,会哈雷星返,会金字塔立。
时间,在老街上徘徊,在记忆里潜隐,在文字中述说,在图片上凝视。
时间,也许停留在故物、故人、故地、故纸、故事。耐心等待,叙旧聊天的一刻。
时间,随拆迁开发而流浪,随集体忘却而消亡,随维护尊重而仙寿,随文学艺术而传扬。
 
哲学科学的时间,恒常绝对同质,持续一去不返,几乎无始无终。以秒分时日月年之计。在人文和人生历程中,那只是个标示注脚。就人文历史来说,时间,是文明记载的时间,是过去事件的排列组合。世上万物,都可以是事件化的时间标记。所以时间是相对的,多样异质,有始有终。人文与历史的时间,是事件化的时间段。就主观个人而言,时间,是意识认知的时间。意识人生开始的时间,不是受孕时,不是出生日,不是会爬会说的那一天。那是父母和别人眼中一个婴儿的人生开始。个人人生意识开始的时间,是记忆中最早的一个事件、一个人、一件物、一所地方。
清楚记得我的开始时间,是一串红色冰糖葫芦。
 
 
顺便延伸多说几句:
很多人的故乡,早非认识的故乡。故人间的交谈,已感陌生。人生过往的时间,早居无定所。寻根归根,也多已成奢望。回故乡的理由远不那么充分合理,仍固执地由思乡情牵引回故乡,找寻过去的时间,道声好久不见,可好?
父母少小远离的故乡,我曾以游客心态去过。下次也要去父母辈的故乡寻根,抓紧他们最后的机会,认识一下。虽久远,兴许能找到他们的童年少年时间。要问母亲什么是她人生,最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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