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事小陆骑着自行车飞快地骑行在北二环宽敞的马路上,向西单方向奔去。平时车水马龙的二环路,今天却冷冷清清,偶尔看到一两辆被烧焦的军用卡车,街道两边的商店往常熙熙攘攘,今日却门窗紧闭。到达西单大街,由北向南看去,只见西单大街与长安街的交叉路口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到近处一看,原来在燃烧的是一辆由两截车厢连在一起的加长公交车,烧得只剩下框架。忽然,从长安街东侧方向传来急促地吆喝声“让开,快让开”,转眼望去,只见一辆三轮车急匆匆地拐入西单大街,车上躺着一个年轻人,血已经浸透了衣服,上身的衬衫上一片暗红色,下身的裤子上也到处是血斑,没听到伤者的呻吟声,我的心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似乎为伤者的性命担忧。再看车后面,还有两个人在使劲地推着,三轮车飞快地沿西单大街由南向北驶去。这些运送伤员的人,从衣着和口音上看象是北京市民组成的志愿者,他们自觉组织起来将受枪伤的人送往医院救治。过了一会儿又听见西单大街东侧方向传来市民的怒吼声:“抓住他,打死他。”我和小陆猫着身子迅速地跑过去看个究竟,一打听,原来是一个士兵为了躲避市民的追杀溜进了路边的商场,商场的门被反锁了,愤怒的市民试图砸门窗闯进去。幸亏门窗上都安装了铁条,没有工具是进不去的。
我和小陆也是军人,确切地讲是穿着便装的军人。解放军与民众向来是“军民鱼水情”,如今却互为仇敌。
一九八九年六月五日上午,也是六四天安门广场清场后的第二天,在强烈的好奇心和同情心驱驶下,不顾单位领导劝阻,我们擅自偷偷摸摸地骑自行车,于下午一点左右到达西单大街与长安街交叉口处。上述场景是我们亲眼所见所闻。我们在那里驻足了大约一小时,又看到三辆运送伤员的三轮车从我们面前急速驶过,我们还不时地听见零星的枪声,我和小路躲在一颗大树后,一声枪响过后,只见离我们一米远处的墙角的砖头被子弹削去了一小块。由于担心无故中枪,我们随即匆匆地撤退了。
这场由胡耀邦逝世引发的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民主运动从四月初一直延续到六月初,历时两个月,轰动全世界,结果以被当局武装镇压收场。期间,我曾经自发地去过二次天安门广场,并挤过密密麻麻地人群,把我写的歌颂胡耀邦、反对贪腐、渴望民主自由的诗歌贴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六四过后天安门广场和长安街经过清洗和打扫后重新对公众开放,我从东单沿长安街一直向西骑行到复兴门,路过的建筑物墙上依然可见斑斑点点的弹迹和弹孔,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武装部队对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平民百姓的残酷杀戮。后来听说我的两个同学也在来自驻扎在张家口的63军的某炮兵师戒严部队中,我还专程去看望他们,三年不见,他们已当上连长。据他们说,他们的部队是从北京西北郊的西山坐地铁到达西直门待命的,他们属于预备队,不是参加天安门清场的先头部队。据说,邓小平对这次武装镇压经过深思熟虑和精心策划和调动,戒严部队来自全军七大军区的野战部队,却没有用驻扎在北京周边的部队,看来邓信不过他们,邓将他原二野的嫡系部队空运至北京南园军用机场作为战略预备队以防戒严部队反水,而且将戒严部队分为数个梯队,每个梯队的部队都来自不同的军区,互不相识,以防他们串谋造反。
六四暴力镇压让我想起了唐太宗李世民。许多中国人推祟、歌颂李世民,因为他开创了“李唐盛世”,但是他怎样当上皇帝的呢? 在626年农历六月四日(也是六四,历史如此相似!)的“玄武门之变”中,他杀死了亲兄弟、囚禁了父皇篡夺了皇位。如今中国也正在崛起,有许多中国人说,没有六四镇压,就没有今日中国的繁荣昌盛,所以中共对六四的镇压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历史是单行道,无法验证和比较两个不同的发展方向。但是,李世民知道自己犯下了“杀亲兄弟囚父夺权”的蹈天大罪,曾经教唆史官篡改这段历史;中共也知道它犯下了屠杀平民的罪过,所以也试图粉刷这段历史。不管好人恶人,“知耻之心,人皆有之”。“凡动刀的必死于刀下”。历史告诉我们:“李唐盛世”也只是昙花一现,唐朝也只苟延残喘了289年。至于“中共盛世”,其结局亦可想而知。
今年是六四二十七周年,由于中共选择性地失忆,这段历史被开了天窗,在中国大陆如今三十五岁以下的人可能都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使许多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由于受到被党垄断的媒体的片面宣传和洗脑,也未必知道六四屠城。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生活在南方一座中等城市,去年在微信群中相遇,他竟然说六四无人被枪杀,但是事实终归是事实,历史就是历史,无论后人知道不知道,它确实发生过。就象当今一部分日本人试图否认“南京大屠杀”一样,但是对那些幸存者和亲身目睹过大屠杀的人来说,它确实发生过,不管别人如何否认和粉饰它。
谨以此文纪念那些为中华民族的民主和自由而牺牲的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