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之河徐徐流淌,有激流险滩,有暗礁涌动,也有风光旖旎,无限美景。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平缓的溪流,波澜不惊,平静的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的波纹,似乎一切都静止了,没有了生命的律动。
对于沙漫来说,这样乏味的日子总是很多,家庭就是一滩死水,工作也犹如鸡肋。他喜欢安静,但并不喜欢寂静。每当这样的时候,他没有信仰和梦想支撑的精神生命总感觉离寂灭和死亡是那么的近,而他热血鲜活的青春躯体还在燃烧着对尘世美好的无限眷恋,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在死水一样的家庭里安于现状。他必需出去扑腾,出去透气,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找到活着的感觉。
对女人的热爱和从女人那里得到的乐趣,支撑起了他几乎所有生命的原动力。这倒不是因为性,而是和女人在一起的那种亲密无间相处的感觉,那种纯粹的爱和欲望、追逐和逃避、热情和颤栗等等妙不可言的感觉,让他找到了生之欢乐。
与吴梦因之间几年的亲密相处,让他更体验到了这种男女之情的美妙,他从纯粹情欲的追逐升华到了爱欲与爱情,她引导着他赋予了这段感情以更加丰厚的意义,他们一起如同在合伙酿造一坛醇酒,不管合不合法,两人都已是渐入醉意欲罢不能了。正如雨果所说,饮者自会再饮,梦者也会再梦。他不会轻易舍弃诱人的深处,定会探索无尽的高度,踏入一般人的禁忌之地,尝试感觉不能感受到的,观看无法观看的事物。他一步接一步地深入。终于透视别人所无法洞察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他为自己的沉思默想,发现了一处无垠的天地。
为了挽回这段情感,沙漫把吴梦因随口交给雪人来决断的一句戏言当了真,他怕雪人真的融化了,第二天就偷偷地跑去公园为完好无损的雪人拍了照,第三天又去拍了一下,第四天去,雪人还在,但已融化的有些面目全非了,他拍了照,但不敢把约定日子的这张照发给吴梦因,他耍了个小花招,把第二天完好的雪人照发了过去,他还期待着一份完好无损的情感。吴梦因看到照片没有再深究求证,他们这就算是又重归于好了。
情已深陷,既都无法自拔,雪人便是一道不着痕迹的回头台阶,借此化解情怨干戈。饮鸩止渴也罢,偷欢苟安也好,今朝有酒醉今朝了。浮生百年,欢情有几日?人生苦短!
和吴梦因的事安稳下来后,沙漫舒了一口气。
日子重又开始有了点生机,本以为可以暂且自在一段时间了,谁知家里祸端又起,生生地是不让人有好日子过了!
事情还是起因于母亲。老母亲年已八旬,这次生病住院回来后,日见老态,自己买菜做饭丢三落四,不是忘关煤气,就是出门忘锁门了,屋里吃的东西有时放长毛了才想起来,一个人生活已经成了问题,再不改变现状,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不可预料的后果。哥哥姐姐都在国外,眼前只有他一人在跟前,和妻子商量想让母亲一起过来吃饭同住,有个照应,但妻子死活不同意,让送老太太去养老院。沙漫再去和母亲商量,老母亲是宁死也不住养老院,还赌气说不用他们管,她自己能行,不需要人照顾。
为此事反复拉锯了很久,一直没个结果,沙漫一面对母亲怀着内疚,一面又忌讳妻子的感受,不敢强硬地做出决策,两个都是他最亲的人,但两个人都强硬地坚持自己,毫不退让,让他无法做个好儿子,也不能心安地去做个好丈夫。如此简单的家庭关系,就三个大人,又没有多少复杂的事情,却让他如此为难,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想两全怎么就这么难?别人家那么多复杂的家庭关系都是怎么处理过来的?
这天晚上,他在睡前到对门母亲屋里例行看望,母亲又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放很大的响声开着,他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跑到厨房,一壶水在火上早已烧干,烧穿的壶底冒着青烟,发出难闻的味道,火苗扑扑地往上窜着。他赶紧关了煤气,打开抽油烟机和排气扇,好久烟气才散去。
他站在母亲家阳台上抽了好几支烟,回到自己屋里,他决定和妻子硬气一回了。既然不能强行送母亲进养老院,那必需接过自己屋里来了,为了不发生惨祸,也为了身为人子的尽孝,他觉得他不能再迁就妻子了。
“我想好了,明天去订一张床,让妈过来住吧!实在是不能让她一个人再过了!”回屋后的沙漫对妻子说。
“你什么意思!这家是你一个人的?不经我同意就自作主张了?”本来歪在床上看电视的妻子一下子起来立到了地上。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住到妈屋里?那不是更不像过日子了吗?你肯定也不乐意吧!”沙漫陪着小心。
“爱住住去!跟你妈过去!以后也别回来和我过了!”妻子一下子恼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妈都那么老了,我眼睁睁看着不管?我还是人吗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妈过来一起住,有个照应,她现在又不用人伺候,什么都能自理,也麻烦不到哪里去吧?就这样了,我明天订床去。”沙漫坚持了一下自己。
“你敢!”妻子林雅怒声呵斥。
“我就敢了!我是男人这家我还做不了一次主了不成!”被逼到绝路的沙漫犟脾气上来了,也大喊着。
“我让你敢!让你敢!你给我动动试试?反了不成!”林雅喊叫着,突然抓过身边枕头砸过来,沙漫抬手一挡,枕头掉到了地上。
要在平时,这阵势肯定是沙漫捡起枕头哄着老婆道歉了,可今天,他知道再退让就无路可走了,单位煤气泄露引起的火灾让他记忆犹新,他真怕哪天母亲屋里也发生这样的惨案。绝望激发了野性,他居然扭转身,看也不看地上躺着的枕头,迈步向另一个房间走去,他打算去收拾出那间空屋子,准备明天加一张床了。
他的行动出乎林雅预料,她愣了一下,没想到男人胆敢这样无视她,这是从没有过的,她决不能容许这种情况的发生!有了第一次,以后她将怎样再驾驭他?她在家里还将有什么权威可言?想至此,林雅以迅雷之势扑过去,企图以身体来阻拦他的行动,没想到惹急眼了的人是不顾一切的,沙漫只愤怒地甩了一下胳膊,以期摆脱阻拦他的障碍,只听得“扑通”一声闷响,林雅重重地扑跌在地上!
沙漫转过身,看见这一幕,愣住了!
“好啊你!你打我?你敢打我?!你居然打我!!!”林雅趴在地上声声泣诉。
“我,我我,我我我……”沙漫张口结舌,眼前的局面是他没想到的,“我哪里敢打你啊,就甩了一下胳膊,你怎么就站不稳了呢?我不打女人的啊,你知道我从不对女人动手的啊,我没有要打你啊……”
林雅扣上的打女人的帽子让沙漫慌乱了,这是有违他绅士修养和风度的,也是他所不齿的,他这么爱惜女人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对女人动手呢?但女人趴在地上,的确是在他挥舞胳膊中倒下的,他有口难辨,面对愤怒地指责控诉他暴行,拒绝他靠近搀扶的女人,他惊惶失措,方寸大乱,痛悔不已,一时竟忘记了为什么造成的这样局面。
“这日子不能过了!离婚!”林雅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她何时受过自己男人如此大辱?一直捧在天上,一朝却摔在了地上!这落差,让她怎样受得了?
一夜无眠,彻夜争辩、忏悔、声讨、控诉,所有的语言皆无效,所有的陈芝麻烂谷子都搬了出来,再安稳的日子,再一心一意的捧在手心,十几年的时光该有多少的忿怨不平,多少的委屈隐忍和旧恨新仇?越说心越冷,越说越无望,最后的最后,还是落实到讨论具体的离婚事宜了。
看女人心意已决的样子,沙漫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静下来了,空下来了。
十几年小心翼翼的哄着捧着,二十几年心心念念地放在心上牵挂着,此生已过半,半生搅缠的女人,不想生孩子就不生,不想做爱就不做,不想和婆婆一起过就不一起,想吃啥买啥,想干啥都依从,不让他在外跑就每天回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至今日,磨尽了自己作为男人的血性,只为换她欢颜,到头来却终究还是一场空!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啊!红楼梦里的这句话,在此刻沙漫竟有了种切身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