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靠移民立国,靠移民富强。各色不同的族裔移民,各有所长,各有所好(第四声,音“号”)。当年,洛杉矶黑人暴乱,区内各族裔商家皆为保命,躲避唯恐不及。华裔当然要“留得青山在”,墨裔选择“走为上”,只有韩裔一根筋,持长短枪支,站在房顶坚持不退。究竟保住了多少财产,不得而知。但电视转播中那处处烽火衬映的强悍身影,令人难忘。然而,在硅谷认识的韩国同事中,我却从未查觉丝毫的强悍。应是“少见多怪”,或是“交情未到”,或两者皆有吧。
(1)K.
K身材不高,国字脸,短粗的眉毛下面,弯弯的细眯眼,加上几乎不会跟人红脸跳脚,给人永远在笑的感觉。从小长在美国,英语没有口音。K讲话不快,做事也很沉稳。我进一家颇具规模的公司,K是六位面试官之一。后来知道,我“入伙”的第一要务,就是接他的“班”。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我跟K差点就是“朝夕相处”了。全力熟悉他负责的主要项目,各自的技术要点,遗留问题,以及还在他手上未完成的工作。之后,K就转去了应用部门(Application)。
那段时间虽然不长,但对K的印象很好。文件,图纸管理得有条不紊,程序写得很有逻辑,清楚易懂。我的任何问题,不论深浅,是否靠谱(make sense),他都认真回答,十分耐心。一个笑着教,一个拼命学,很有效率。K走得高兴,老板也很满意。(一个不讨喜的假设,如果不好好教,他走不了;如果不好好学,走的就会是我)。因为是同一公司的不同部门,K走后不久,有什么事,还请教过他一两次。K依旧笑脸相迎,笑脸相送。再后来,渐渐少了联系。几年后,听说K离职去了别处。
光阴似箭。又过了几年,我也“转移”(从雇主的角度看,是“跳槽”),去了一家规模略小的公司。这事原本与K没有关系,不料事后一看,又好像与K还真有关系。难怪不少人靠“看手相,解命盘”谋生发财,应该不全是混吃混喝的吧。
言归正传。小公司人少,杂事多,略显忙碌。一天,老板跟我说,公司要来一位新的主管,也在我混过的那间颇具规模的公司呆过,叫K。真的吗?太巧了,应该不会同名同姓吧。欢迎会上,果然又见到那张熟悉的“笑脸”。会后过去打招呼,因为没有思想准备,K大吃一惊,却笑得益发灿烂了。
中文里有不少形容“重逢”的说法。“不是冤家不聚首”,“有缘千里来相会”,等等。想必这事自古就有,常会发生。咱的英文造诣不够,不知道英文中是否也有类似的讲法。但是,真在老美那儿听到过一种“理论”,大致是说,任何社交场合里的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最多“拐6个弯”(即经过6次中间人,好像走6步跳棋,打6次水漂,赶在七大姑,八大姨之前)就能找到共同认识或有关系的人。我对这类“理论”,总是半信半疑。首先,它勉强可以称作“感觉”,既无法界定适用范围,又没有定义“共同认识或有关系”之程度。其次,言之凿凿的“6”就更令人生疑。为什么不是“5”或“7”?八成是把“猫有9条命”里的“9”,颠倒一下,交差了事。罢了,不跟民间“理论”较劲,善意的理解一下,它是强调人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是很近的。是的,稍有些阅历的朋友,都会有同感。何况,硅谷就这“一亩三分地”,人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可不是危言耸听。我跟K的“重逢”就是一例。
K曾经是我的师傅,又成了我的老板(准确地讲,是我老板的老板)。K待人和善,也很能聊。跟我私下在一起时,还常“八卦”以前的同事,回忆快乐时光。原来,K离开那间颇具规模的公司后,换了几家公司,一直在美国,韩国间奔波打拼。现在,父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他想稳定一下,多陪陪家人。K的太太在南湾著名大街(El Camino Real)的韩国城(Korea Town)附近经营一家服装店,已经很多年了。
几年后,公司生意不好,小公司尤其经不起折腾。人们见势不妙,纷纷“转移”。我和K又再次分开。听说他后来也撤了。这里,谨祝K的事业有成,家人健康,夫人的小店生意红火。咱们后会有期。
(2)A.
A是从韩国分部调来总部的。中等偏高的身材,眼睛眯得不如K到位,但同样的国字脸。刚来上班时,惯了韩国那边的作派,衣着光鲜,跟周围同事们T恤衫,牛仔裤,运动鞋叫板的意味十足。然而,“近墨者黑”,一个礼拜下来,A就堕落得和大家一个德行了。有一年夏天,竟然趿拉着拖鞋来上班。可能语言因素,A总是埋头工作,很少与人闲聊。他的工作间(Cubicle),就在我的斜对面,常见他在那儿吃自带的午餐。
A在技术上很强,尤其在应用方面,更是熟悉。这对于产品开发,设计很有帮助。当时,我的一个项目刚好跟他有点关联,问了他几次,感觉受益匪浅。A碰到技术问题,话一点都不少。一支铅笔一张纸,或者站在“白板”前,连比划带说,能聊半天。
一来二去,A 跟我就熟了,也常来我的工作间做客,问东问西。A虽然来过美国几次,但都是工作出差。这回拉家带口来定居,要学要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的了。对于A想了解的事项,我是知无不言,倾力相助。
A一家四口,儿子刚上高中,女儿在小学,太太在韩国是小学教师。公司提供一个月的免费住房。A说是一室一厅,两口子睡大床,儿子把沙发让给妹妹,自己睡地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刚好,我家的折叠钢丝床(folding bed)一直闲着没用。跟A说可以给他用。可A死活听不懂我说的是什么。只好上网找个图片show给他,这才明白。第二天带去,还帮他装上车。A连声称谢。
A要在这段时间,搞定租房。第一考量是“学区”,第二是远近,第三才是房子条件和租金。那年硅谷的房租,还没有像现在一样疯涨,所以A并不太在意。顺着“学区”找住家的重要在于,有规定学生要按区就近入学,住家地址就决定了孩子要上的学校。难怪不同(好坏)学区的房子,即使条件相同,租金,房价也可以是“冰火两重天”。对此,咱只能提供信息,还陪他去看过一次房子,最后主意要他自己拿。终于,A选中Saratoga 一处公寓,搬了过去。
一天,A非要拉我去吃韩国餐。本来,在“中华美食,环球老大”的熏陶下,什么异族番邦的餐饮能入法眼?但A盛情难却,就豁出去了。再三声明“无辣”(Non-spicy),可转眼哗啦上来一桌小菜,多数都有辣椒。A见我正审慎评估哪些小碟可食,说“都不辣的”。并解释道,辣椒经过葱蒜的腌制,不会辣的。想吃辣,要自加辣椒酱。食过方知,A所言不虚。从此,对这些“表里不一”,“只红不辣”的韩国美食有了认识。现在,隔三岔五就会光顾韩国餐馆。那里环境干净,菜式清淡,不辣不腻,应该是中餐馆可以借鉴之处。
后来,听A讲他太太觉得在美国找适合的工作不易,不想放弃在韩国很受尊敬(收入想来也不错)的教师职业。目前可能要和小女儿呆在韩国,假期(教师有的是假期)来美。A则督着儿子在美念高中,待儿子考入大学,再做打算。我觉得也只能如此,反正两三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3)其它
亚裔在美国是少数族裔,韩裔又是这少数中的少数。与华裔有着类似的文化传统,生活习惯。他们崇尚家庭,族裔抱团,母国在科技上的成功,对他们是有感召力的。说到韩国的成功,当年的亚洲“四小龙”,大概就剩这一条还沾点“小龙”的边。
过去的十几年,韩国车在美国(至少在加州)攻城掠寨,品牌越来越多,质量越来越好,造型越来越酷,可我怎么就瞧那扭捏着向右歪的标牌(Logo)别扭。家电市场上,从电视到冰箱,早就把日本货欺负得不成样子。高科技业界就更明显了,能和苹果缠斗不止的,唯“三星”(Samsung)莫属。看看刚刚落成在圣荷西(San Jose),霸气外露的“三星”硅谷总部,远远瞄着建设中的苹果总部“太空飞船”(Spaceship)。“方圆之争”的架势,不正是“水火不容”的战书吗。
回到正题。韩裔同事的礼貌谦和,对家庭,传统,事业的执着;韩国企业的成功;“韩流”的弥漫神州;“长白山是韩国的”标语;。。。跟洛杉矶暴乱中持枪自保的强悍,不是一脉相承的韩民族性格吗?南北韩会否统一,何时统一?
中国摊上这样的邻居,就是命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