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我们远去已有好几年了，忧伤渐渐淡去，平时几乎已想不到她，只在梦中还能常常相见。
平日里经常想到的是去年走的那条小狗。那是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小鬼，生活在一起有十四年，绝对是个小精灵。小宝贝走了后又养了一条小狗，是前面那条的外甥女。看到现在的小乖乖总会想起已在天堂的那个小家伙。
为此常常感到愧疚。母亲给我们生命，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妹五人养大，成家立业后，母亲还帮我们带孩子，整个一生都放在子女身上，我却常常想起小狗而不想起她，真感到对不起母亲，或许这种愧疚就是我常常在梦中见到她的缘故。
梦中的母亲一直是五六十岁的模样。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抹了一点刨花油，穿的总是那件洗得有点发白的对襟青衣。梦中的母亲，容貌祤祤如生，连鬓间的那绺白发都清晰可见。她有时在为大家准备饭菜，有时在打扫房间，有时在喂女儿吃饭。女儿小时很頑皮，常常一面吃一面跑，母亲就追着她后面满屋子走，我们都说母亲宠坏了她。后来看到大哥大嫂对孙子的溺爱，才知道隔代的疼爱是何等深厚。
母亲是九十三岁那年走的。当时她摔了一跤，跌断了胯骨，后又有了小脑梗，说话和吞咽功能受阻。我们得知立即赶回中国，在病床前服侍了4星期。请了一个有经验的护理帮着换尿布、翻身、擦洗、喂饭、按摩。买了最好的护理床、防褥疮气垫、成人尿布，等等。反正只要听到对母亲有用的，我们几个子女马上捡最好的买。那位护工一直说，你母亲真福气，有这么孝顺的子女。
我妹妹跟她说，父亲工作忙只管拿钱回家其它百事不管，我们兄妹五人可以说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上班、带孩子、做家务、还有里弄工作，我们从没看到母亲有一分种休息过。晚上常常洗衣到一点，清晨4、5点又起来上菜场，回来后弄早餐弄孩子，接着去上班，回家后马不停蹄弄晚饭还得把明天一家的中饭准备好，接着又是里弄工作和家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瘦弱的身躯撑起了我们一家。现在我们子女为母亲做的，根本不能同母亲比。
回美的时候，母亲仍然说不清话，躺在那里挥手笑着送我们走，至今这个笑靥仍在我的手机中。只是，这个形象从来没有入梦来，梦中，母亲仍是五六十岁的模样。
我一直在想，或许那个年龄，我们已经成家立业，懂得了为人父母的不易，而那时母亲已把我们拉扯大，从繁忙的生活压力中解脱出来，可以很定心地同我们交流。或许那个时候双方是最平等的，我们不需要她照顾了，她还没到要我们照顾的时候。或许这个时候才是双方能静下心来平等交流，双方的形象才能如此深入对方的心扉。
梦里有一次，我和母亲乘公交车。母亲手拉着上面的扶手，脸朝着窗外，同我说话。说的什么醒来时记不清了，只记得我站在母亲后面，看到她那因辛劳而微微隆起的背，一种感动和热爱涌上心头，醒来后那种爱慢慢流满全身，黑暗中我久久不能释怀，记得那夜流泪了。当时并没有感到悲伤，只是一种微带心酸的甜蜜。现在想来对母亲的这种爱太深了，它藏在心灵深处，平时不容易浮现，这或许就是在梦中常常见到母亲的缘故吧。
平时想不到母亲，可能是长期不生活在一起，触景伤情的事物没有。梦中总想到母亲，或许是愧疚，总觉得没有对母亲更好；或许是深藏内心的想念，一种来自天性的思念；或许是爱，那种深入骨髓的爱。
能够在梦中与母亲相遇，是一种福份，在母亲节，写出来与网友分享，也是一种福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