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乐队 (二十六) 柯平

柯平

  

尚琼一脸愁眉苦脸。尚云拉着她的手想安慰她。老姐姐比尚云大快10岁,快55的人,岁月的磨砺已经让她眼角尽是皱纹。

“这几年刚稳定点儿,可瓶子又丢了工作。” 

“什么时候下来的?姐夫心情怎么样?”

“上上周。还能怎么样?情绪低落”

“而且在家待着,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就烦。” 尚琼接着说。

“是啊!肯定老头,老太太特着急!” 尚云脑海里浮现出二老的形象。

“可不,哎,娟娟也特讨厌,这节骨眼儿上,也不让她爸省心”

“又怎么了,娟娟不是挺乖的吗?”

“乖个头,本来在银行干得好好的,可非辞了, 去读研究生”

“人家这是有追求!” 娟娟是尚琼的女儿,在TD bank工作了4年,现在开始读研究生。

“是啊,我记得你小时候就这样,就爱读书,娟娟随你。”

尚琼摸着尚云的头,象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她从小把尚云带大,对尚云很有感情。

“你们俩这儿唧唧歪歪的,干什么呢?” 华子从外边抽烟回来,看着她俩就问。

“没事儿,没事儿” 尚琼赶紧打岔儿。   

尚琼不太想让华子知道这事儿。以前华子和柯平在国内一起闯荡,关系还不错。可后来,因为一起做生意有些过节。这几年华子在国内混的不错,可柯平自从来了加拿大就每况愈下,为了找工作先读了个大专,总算毕业找到工作,却总是在上岗下岗的怪圈里转悠。按说,柯平的能力应该比华子强不少,又是北大毕业,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背!?难道移民是个错误?尚琼总是这样问自己。想当初, 尚云帮他们办移民,尚琼和娟娟都特兴奋,可柯平一点儿也不高兴。是啊,在国内还算个人物,到这儿,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是。而且一把年纪了,放不下国内的这些东西。       

柯平他爸今年85了,和柯平一样是个胖子,整天腆着个大肚子,晃着个光头,乐呵呵的,是个乐天派。柯平他妈正相反,瘦老太太,非常严肃,不鞠言笑。柯平是他们的老二,是他们的骄傲,一说北大的,那什么劲头儿?!但这也是她每天担忧的所在。每次柯平下一次岗,老太太白头发就都好几撮。平妈脾气大,和谁都和不来。这几年好多了,刚来的时候,没少和尚琼闹别扭。尚琼也不是个善茬儿,她比柯平大2岁,在加拿大这十年,家里外边,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哪能轻易服软。柯平有时手足无措,真不知道站在哪边。干脆打马虎眼,和稀泥。尚琼总背后哭闹,

“你就是向着你妈,不向着我” 她总说。

“哪啊,怎能啊?!” 柯平嘴上敷衍,心里叫苦。      

裁员对于柯平都习以为常,他自己都数不清换了几个工作。可这次有点儿不一样。好端端的政府的铁饭碗说没就没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柯平知道自己和头不和。柯平的头儿叫 Matt,白人,比柯平小5岁。平时柯平不太爱搭理他,主要是嫌他笨。柯平是做预算的,脑袋瓜儿清楚,什么活都干的快又漂亮。而Matt技术上不管事儿,加上他数学不好,经常算不清数,多半是他还忙着抠计算器,柯平已经把结果说出来了,所以柯平有点儿瞧不起Matt。久而久之,Matt 也察觉到不对头,他老觉得有时候在柯平故意羞辱他。数学牛B的柯平也有他的软肋,就是英语太差,开会听不大懂,同事间的侃山他也不明白,所以大家眼里柯平是个沉默寡言,高效率的机器。

说到这次被开,还不是一般的裁员,是fire,开除。上周,柯平知道自己捅了篓子,都怪英语不好,没听懂Matt说的。Matt叫他做个预算,让他用以前的一个表,自带算法。Matt要柯平重新把算法核对一下,可柯平没听明白,他以为直接可以用。他花了一周好不容易把原始数据弄进去,星期一,他高高兴兴把结果发给Matt。Matt一看就火了。

“你这是什么都没干啊!糊弄我呢?”

“我哪知道算法不能用?”柯觉得冤枉。

“我当面告诉你的,你要是不清楚,为什么不问?”Matt顿时火冒三丈。

 “重做!必须重做!可我们哪儿有时间,我明天就得交!”

Matt啪啪啪, 愤怒地狠狠拍着桌子。看着Matt气得铁青的脸,柯平还能说什么。都是自己的错。

从Matt的办公室出来,柯平真的很沮丧。忽然他转念一想,这是不是Matt故意下的套? 事情可能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星期二,一大早,Matt把柯平叫进办公室,递给他一份文件,对他平静地说,

“平,你被开除了,今天就可以走了”

柯平被惊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一切都来得太快,不是听说政府不开人吗?不是说可以在这儿养老的吗?柯平心里翻江倒海,一团乱麻。

走出Matt的办公室,柯平去自己的cubicle 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几本书,墙上的几张照片,一张娟娟的,抱着大熊和他一起,是在迪斯尼他帮她赢的,那时娟娟15岁。看着女儿的照片,柯平泪眼模糊。人生蹉跎啊!他抱着自己的东西,低着头往外走,他不想和人打招呼,也没脸和他们打招呼。

走过空荡荡的楼道,没有人,柯平松了一口气。一会儿,电梯来了,也没人,柯平心里踏实了很多。电梯里,他在胡思乱想,他今年53,本想在政府混到养老退休,也没几年了, 哎,没办法,这是命啊。

柯平走到门口,正巧碰上了 Sean。Sean 是工会的一个小头儿和柯平年纪相仿,嗜烟如命,柯平的烟友。大冬天零下30度,他和柯平在外面享受人生,平时和柯平关系很不错。

“你这是去哪儿?” Sean问。

“我被开了” 柯平说。

“什么,开除?你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

“真的” 柯平笑得非常尴尬。

“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Sean把柯平拉到一边。

柯平结结巴巴地跟Sean讲了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奇怪啊,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工会怎么什么都不知道?”Sean觉得这事儿蹊跷。

“你们工会管这事儿?”

柯平虽然每月交工会会费,却不知道工会能做什么。

“当然,开除可不是小事儿,连裁员都得通知我们”

Sean 忽然扶住瓶子的肩。

“你别急,我帮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先别胡思乱想啊”

“哎,你带烟了吗?” Sean接着问柯平

“带了,最后来颗?”柯平把烟递给Sean。

“da-zhong-hua,我发音对不对?”

Sean看了看烟,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两个人相视而笑。柯平心里很无奈,淡淡的难过和莫名的温暖交织在一起,眼睛忽然有些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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