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韶芸走了以后,程业强开始考虑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并不了解余韶芸的个性和为人,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他和她不会相处愉快的。他的经历和出身,没有一点是和这个女人相似的。当初,他之所以属意这间公司,肯放弃办公室主任的优差,是因为可以从局里独立出来,自己去闯出条路子。足足有十多年了吧。他一步步地从职员干到今天的办公室主任之职,在机关里淫浸得久了,程业强几乎已经不感到有衣食之忧了。突然有那么一天,他在自家的阳台向外望出去,猛然发现对面的过江大桥车水马龙穿梭如鲫,想想当年,他们刚住进来的时候,那儿还是一片零乱不堪的工地。那时他刚刚升任办公室副主任,正踌躇满志,以为人生不过如此。不料对着眼前这座扎扎实实的大桥,回过头去数数自己的业绩,无非是开会、开会再开会而已。程业强恍然发现自己一直忙乎的都是些随风而逝的柳絮,你看得见它们在四处游荡,却抓不住它们。即使抓住了,也轻得让你害怕。于是,他选择了华远。本来,他希望在华远,重新开始一番人生大计。本以为顺顺利利地先开个头吧,谁知一个余韶芸打乱了自己的如意算盘。看余韶芸的举动,程业强感觉得到来者不善。很显然,他原来渴望的那种怎么想就怎么做的权力实在是可望而不可及了。
“程主任,电话!”办公室的阿振在叫他,程业强一看他那古古怪怪的表情,就知道是妻子关汝珍打来的。程业强捡起听筒,还没有贴近耳朵,就已感觉到对方的一股怨气:“阿强,今天你去带心怡,我要去一趟医院。”她不等程业强回答,就啪地一声放下了电话。
在办公室里,程业强有“妻管严”的美称,人人都认识他妻子关汝珍的声音,都知道她每次来电必是有事吩咐。可谁都不敢和这位大嫂开玩笑,只喜欢拿这一点来取笑程业强。程业强倒不在乎,他和关汝珍的婚姻,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习惯。他已习惯了关汝珍的色厉内荏。一个女人,只有在感到了恐惧和空虚时,才会有暴躁的言行举止,关汝珍早就在官运亨通的丈夫面前感到自卑。她本也不是庸人,数计得很清,帐算得很明,算盘打得也很精,可是就是运气不大好,总是在基层小会计的位置上徘徊。程业强既不打算开解她,也不打算激气她。就象一件穿习惯了的衣服,习惯到已不愿意去改变她的存在形式。
“程主任,今天又要带孩子了?”阿振是个颇灵醒的后生,“早点回家,和夫人庆祝一番啦。以后我们要叫你总经理了,预早和夫人商量好,请我们大家吃一餐啦!”
“我倒是很想请你,不过不是请吃饭。”程业强把电话放好,故作神秘地说道。他不予解释,而是卖个关子,让对方自己去悟。程业强现在最逼切的问题,是组一个合自己心水的班子。
阿振倒是很有一点小聪明,他马上明白了程业强的意思,笑嘻嘻地冲过来握握程业强的手,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程总经理可以一马当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追随其后呢。”
“别充好汉,我可是告诉你,想发财的靠边站,想革命的才过来!你小子别以为我这是金银窝,我的思想准备是一年,至少半年!要想在我这儿储老婆本,可要有耐心呀!”
“嘿,我的老婆还没有出生,不着紧不着紧。”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位谢茵虹小姐,我都认识,挺能干的嘛。干脆,把她拉过来一起干,怎么样?”程业强想起那个丰满圆润、笑容可人的女孩子,觉得自己的心血来潮实在是很有道理的。
这回阿振却有些犹豫了,他抓抓头,仿佛要在头发里找个答案,他还有些拿不准,是否应该拉女朋友到一个才刚刚开张,甚至不知道它是否有利可图的公司里来。况且,谢茵虹的个性是喜怒多变,他担心若是把她弄到公司里来,是否能够把握得住她。
程业强见对方不出声,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呢,便很爽气地说:“这事你去和小谢商量商量,或者叫她来找我谈谈,我们正需要人,尤其是象她这么能干的。这事要赶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