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难野榆树
凡 草
这野树并非长在荒郊野外,而是我家的前院里。但是没人种它,不知何时何处飘来的种子,从前院的玫瑰丛中钻出。看出是棵榆树,我便想起幼时的饥荒年代,难得找到点榆钱,捋下来拌面粉蒸熟,充饥是上品。出于这点儿回忆,此树得以生存下来。
几年后,家境不顺,诸事皆不如意。有朋友好心,以堪舆学说指点,这榆树妨了风水,要破解就要砍树。此时的野树已经长大,绿荫下庇护着花坛,花美树健,哪里舍得砍掉?反正我们不信风水。再过些年,几经周折,家境慢慢好了。此时的堪舆学家又说,这树没挡大门,与风水无碍。榆树就此逃过一劫。
初春时节,一串串榆钱挂下来,虽然好看却引不起食欲,终究没吃,榆钱就永远保持着记忆里的美味。榆钱成熟后随风飘散的种子却很麻烦,如不及时清除,一丛丛小树苗就窜出来破坏景观,欺负鲜花。前两年一场暴风雨更带来了大麻烦。榆树在劫难逃,枝干多处断裂落下来砸坏了花坛,还有一个大枝杈裂而不断,横挂在树干上威胁房顶。
我急忙打电话给园工,刚说话他就问,你的德国牧羊犬还好吗?我一愣,数年前我请他来锯过树。估价时我告诉他,我家的狗挺凶悍,锯樹那天提前打个电话,我先回家关狗打开院门。那天一直没人来电话,到家更是大吃一惊,狗狗睡梦正酣,要锯的树已全部消失,只在草坪上留下器械碾过的痕迹。园工很得意地说,这道院墙哪能拦住我,一纵身跳进来,很容易就把狗哄住了。时至今日,他居然还记得我的狗。“可惜,他老了,已经病逝。”他听了颇有些伤感,听说我要请他锯树,更加情怯,“我也老了,爬不动树了,生意都转给儿子了。”
他来看树估价,确实不再有当年的英姿。订好时间,他说儿子会来做。到日子却无人上门。我纳闷,电话询问。老人说,最近家家砍树,忙不过来。重约了时间,却又爽约。我着急了,气象预报近日有暴风雪,这欲断不断的树杈不可能固守于树。如果它和支撑它的那几根树枝一起断下来,房顶无法抵挡。
恰巧,邻家也有人在锯树。工头把活计安排好就出来寻找商机,一眼就看见了那棵榆树。他一报价,我吓了一跳,“你的价钱比别人的高三分之一!”工头也不脸红,“你说的价钱也可以,那我只负责把树干锯下来,然后你自己收拾。”看看天,不敢拖延。再看看树,以前我们都自己修剪,现在虽然爬不上去,砍下来以后应该不难对付,能省就省点吧。我一点头,工头笑逐颜开,立刻打电话招来俩伙计。一个多小时危机解除,院子里则枝杈满地。尽管粗树杆已经截短,可我们依然搬不动,只好操起电锯,枝枝杈杈全都锯开,再一根根搬进后院堆积。以前做这些事,并没感到多么辛苦,现在却腰酸背疼,力不可支,不得不感叹青春不返。
冬去春来,劫后的榆树发出很多新枝,老干昂首傲立,嫩黄的幼芽随着枝条游荡,别有一番风姿。可我想到秋天又得修剪,兴致顿时打消。逢劫历难,树可以焕发青春,人却年华不返。
(可以看见断裂的树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