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情事》八三—红尘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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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一天,吴梦因平静地坐在家中的落地窗前,望着这个生活了七年的繁华城市,北京,中国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国际大都市,多少人向往多少人留连,多少人留下青春和梦想的地方,有的人筑梦成功留下欢笑,有的人挥洒汗水和泪水也终究黯然离去,那些安稳祥和地悠闲漫步在北京阳光下的人们,又有多少是用一生甚至几代人的努力,才终于在这片土地上世代稳固地扎下根来。
生活,是一条永不停息的奔流之河,是一场场华丽的相遇和邂逅,是转角处的犹豫彷徨和前进,一但出发便再也回不到原点。
那场酝酿已久的大病就像是一场夏日的暴雨,终于淋漓宣泄了一切,也带走了一切,她的心静下来了,也空下来了。
接连用了几天的抗生素加各种治疗,顽固的扁桃体终于不再闹事,其他潜藏在身体里趁机闹事的各路小人也被现代医学镇压了下去,高烧随之退去,身体里的健康细胞又重新占领了阵地,生命又慢慢恢复了生机。
从医院出来后,吴梦因已经不再挣扎。人在病中有时更容易看开想透一些东西,透过虚弱时的一抹微光,不经意会窥见一些生命的真相。她知道,她无力作出抉择的事情,命运已经替她作了安排。
她与腹中的小生命,终究是一段红尘里无法完成的相见和劫难,生不逢时,命无所寄,来无去路,便只剩下了归途。
是她错了!一开始就错了!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那么地相信虚无的美好,相信人性的善良,相信爱的力量,相信通过努力世界最终都会打开每一条光明的通途,却不明白,许多地方只是荒草蔓生、野花烂漫的虚假美景,并没有路,甚至布满了荆棘,即使遍体鳞伤地勇敢穿越到最后,面对的是一堵越不过的高墙,翻不过的大山,行至水穷处并没有悠悠白云可看,往往是一片荒芜的死亡气息,一条用多少白骨和信念也打不通的绝望之路。
梭罗说,人类在过着静静的绝望的生活,他是远离人群的,阳光下去寻找一切颓废的根源,一无所获,这是一个落满尘埃的天堂。
假如这世上没有了爱,没有了信念和梦想,没有了勇气、质疑与挑战,而只剩下了规则、顺从、安天知命的屈从、妥协与退让,难道世界就和平了吗?生活就更美好了吗?人类的发展就更进步了吗?也许所有人都会说“不”,但不会有多少人敢去走上那条离经叛道不被世俗认可的路。
人生存在世界上有时是何其的可怜和孤单!

那天,大病初愈的吴梦因对沙漫说:“我们的宝宝,他(她)无缘与这个世界见面了,我病中用的那些药物,已经扭曲了一个脆弱小生命的健康生长,我们即使把他(她)留下来,畸形和残缺的阴影怕会伴随他(她)而来,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生命再在世上遭罪了,还是我们承担下这罪孽,替他(她)作个了断吧!”
“你的意思,是要打胎?不要他(她)?!”沙漫吃惊不小。
“是,我害怕,害怕那么多未卜的命运,这些不是他(她)能背负的,也不是你能背负的,现实世界没有给这样的生命留下幸福存活的道路。”吴梦因悲哀地说。
“可是,可是他(她)来了呀,他(她)已经是一条生命了啊,你不能作这样的决定啊!”沙漫心痛不已,这个小生命与他相伴才几十天,却让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重燃了人生的信念,这是他窥见的一丝之命之光啊。
“是我当时冲动,没有看清现实就取了节育环,才造成今日之果。我们判断失误,行动错误,只能自吞恶果,不能把未卜的命运再转嫁给我们的宝宝了!”吴梦因痛彻心扉地反省。
“他(她)在你肚子里,生杀大权都在你,你一定要这样做,我是拦不住的。我知道是我无能,连自己孩子在世界上的生存空间都创造不了,我真是没用透了!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我无法面对这样的场景。你别要求我去医院陪你做这个手术好吗?我知道我这样要求很不是人,但你能明白吗?我面对不了这样血淋淋的惨痛,让我亲眼看着,那无疑于连我也一起杀掉了,我真会死掉的!你能放过我吗?让晓月陪你去,也别告诉我宝宝的结果和命运,这样,我就会认为他(她)一直还在,我的希望也就还在……哪怕骗骗我也行,求你了……”沙漫从没有过的哀痛和崩溃。
望着眼前的男人,吴梦因心若止水。还能要求什么?姐弟恋,没有经历风雨洗礼的小男人,单纯良善的公子哥, 心灵脆弱的童年孤独症患者,现实生活的逃避者……无论他在境遇好时有多少风度修养,浪漫阳光洒脱,无论他内心多么想有担当,多么想活得自由自在,在坚硬的现实面前,他经不起轻轻一碰,只能是个苟且偷安的弱者。
自己的选择,自己走的路,只能自己担着扛着,欢乐与苦痛一脉相连,人生的关键处,能陪伴自己的往往只有自己。
没有道别和再见,没有叮嘱和安慰,也没有怨恨和希望,他们什么也不说,知道一切语言都是苍白。小生命在,一切都无法保障,不在了,那未来还能期许吗?也许从此一别,真要尘归尘土归土了。
他给她包里塞了一叠钞票用作手术费用,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目前唯一还有能力做的事了!

时光轻轻划过,不曾留下一丝痕迹。这世界上每天有多少生老病死、战争饥荒、爱恨仇怨在上演着,多少惊心动魄都不会在岁月长河中留下痕迹,唯有生命波涛不息,心中波涛不息。
一个多月里,吴梦因静静地修养着身体,修炼着心性,眼睛里少了许多热情的焰火,多了一些安天知命的平静和淡然。
这天,她打开电脑收发邮件,之后又点开了许久不去的个人QQ空间。
自从重新开放空间后,她曾打算再开个人专栏,写些文字出来,没想到接踵而至的事件并没有让她静下心来写作,反而是被生活追赶的如亡命徒一般。
空间里一位陌生访客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位访客的昵称叫“花开灿烂”,从头像和个人资料看,是位女性,奇怪在她几乎天天来访,把空间里所有的照片和文章几乎都翻了个遍,也并没有隐藏来访痕迹,大摇大摆地来,大摇大摆地去,像一位敬业的侦探般在空间里细细勘查,试图在找寻什么蛛丝马迹。
吴梦因空间刚刚对外完全开放时日不多,也并没有更新文章,所以并没有什么陌生访客,来的大都是朋友。凭着一种本能和直觉,吴梦因感觉这位访客一定有些来路。
是沙漫用小号来的?并没有必要啊,她的空间他再熟悉不过,初相识时他都能背下她写的文字了,再说,他也不会干这种无聊之事。
莫非是项怀玉新交的女朋友?想来研究一下他的前妻?再或,是之前项怀玉私奔的那个恐怖的女人,又卷土重来了?
是周海城在捣鼓什么鬼?
如果都不是,那就是林雅,已经觉察到踪迹的林雅,想来了解一下吴梦因是什么来路……
越想越诡异,越看越觉得蹊跷,但吴梦因想了半天没有端倪也就放下了,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个普通访客,碰巧了进来,又碰巧了对她或她的文字有兴趣,只想默默地看看,而并不想加好友进一步沟通。
现实已然是这样了,不管人想不想接受,能不能接受,要发生的都会发生。有些故事,只有开头,却没有结尾,因为我们往往有面对开头的勇气,却没有了面对结尾时的力量。若没有生活的推动,人最终都将陷在自己营造的泥潭里,兜兜转转裹足不前,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
吴梦因不打算再主动联系沙漫,如果他不找,她不会再扰。
沙漫也不打算再主动联系吴梦因,那里有他面对不了的痛。
是绝望,让彼此不得不撒开了手,如果生活愿意就此也撒手放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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