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系列三:封狼居胥之八:崔浩之死与文帝北伐

本人是喜欢历史的机械工程师,有点风马牛不相及。
打印 被阅读次数

公元450年四月,魏世祖拓跋焘在蹂躏了刘宋的汝南一带,但无法攻克宋将陈宪坚守的悬瓠后撤军回去。他还给宋文帝写信说:“前不久盖吴反叛谋逆,煽动关中和陇西百姓起来造反。你(原信用彼,即他,实际就是指宋文帝,是不尊重的称呼)又派人前去引诱他们,把弓矢给男人,将环钏给妇女。其实他们这帮人只是想骗骗钱财而已,岂有这么老远跑去归顺你们的道理!作为大丈夫,你为何不自己前来夺取我们的领土,而要用货物来引诱我的边民?还允诺到你们那里可以免除七年的赋役,这实在是奖赏奸人的行为。我今天来到你们的国土得到民众,跟你先后得到我国的民众相比,谁多谁少?

“你如果想要保存刘氏宗庙烟火,就应当割让长江以北的地盘给我,然后守卫南渡的要塞。这样,我就让你在江南安心居住。不然的话,你可以好好训导你的地方镇将、州刺史、郡守宰,加强军营帐篷这类东西,来年秋天我将会前往攻取扬州。这是大势所趋,我毕竟不会放过这一机会。你往日北通蠕蠕(柔然);西结赫连(夏)、沮渠(北凉)、吐谷浑;东连冯弘(北燕)、高丽。这些国家已经都被我消灭了。以此判断,你岂能独自存在?

“蠕蠕的吴提和吐贺真都已经死了。我今天北征,先除掉那些骑马的贼寇。你如果不服从我的命令(即撤出江北),来年秋季我将再次前往攻取。因为你没有骑兵,所以不想先去讨伐你们。到时我的大军来了,你有什么办法对付?挖掘沟堑城壕自守,还是修筑城墙自卫?我自然要大张旗鼓地夺取扬州,而不像你那样偷偷摸摸地前来。你派来的侦探,已经被我捉获,现在再把他送回给你。这人亲眼看到了不少事情,你可以放下架子详细盘问他。

“你先前派裴方明来夺取仇池。他得到仇池后,你又嫉妒他的勇敢和战功而容不下他;有这么好的臣下还把他杀了,你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和我较劲!你实在不是我的对手。你经常想要和我一决胜负,我也不傻,也不是当年的苻坚,你到底什么时候要来交战?白天我派骑兵包围你们,夜晚则离你百里之外过夜。你们南方吴人正好有偷袭军营的伎俩,你招募士兵前来,不过才走了五十里天就亮了。你招募来这些人的头颅,岂不是都被我砍下来了吗!

“你父亲当时的旧臣虽然年老,但还有智慧策略。我知道今天你已经把他们都赶尽杀绝了(显然指檀道济),这难道不是天意要赞助我吗!拿下你也不须要我的兵刃,我们这里有善于诅咒的婆罗门,我只要让他们使鬼神把你绑缚过来就行了。”

同时,宋文帝提升侍中兼左卫将军江湛为吏部尚书。江湛秉性公正廉洁,和仆射徐湛之共同受到文帝的宠信,当时人称“江徐”。

北魏司徒崔浩仗着自己的才华谋略以及魏世祖的宠任,专制朝权。他曾推荐冀、定、相、幽、并五州的几十位人士,都直接升任为各郡太守。太子拓跋晃建议说:“早先征召的人士,也都是州郡长官的候选人。他们在职已久,平时的辛苦勤劳尚未得到报酬。陛下应当先让他们填补郡县的空缺,而让新征召的人士取代他们担任协助官吏。况且地方长官负责管理百姓,也应当任用有经验的人。”但由于崔浩的一再坚持,魏世祖还是让他们上任了。中书侍郎兼领著作郎高允得悉后,跟东宫博士管恬说:“崔公看来不行了!像他这样坚持不对的主张而跟皇上和太子较劲,最终怎能混得下去!”

魏世祖任命崔浩为监秘书事,让他和高允等人一块撰写《国记》,说:“务必根据事实记录。”著作令史闵湛和郗标,生性投机取巧,奸佞谄媚,但却被崔浩宠信。崔浩曾注解《易经》以及《论语》、《诗》、《书》。闵湛和郗标上疏声称说:“马融、郑玄、王肃、贾逵以前所作的注解都不如崔浩的精妙细微,臣等请求没收境内的这些书籍,然后颁发崔浩注解的这些书籍,让天下儒生学习。臣等并请求朝廷敕令崔浩注解《礼传》,让年轻人看到正确的释义。”崔浩也推荐闵湛和郗标有著述的才华。闵湛和郗标又劝崔浩将他撰写的《国史》铭刻在石碑上,表彰他书写历史的正直文笔。高允听说后,跟著作郎宗钦说:“闵湛和郗标所搞的这一套,只要稍微出点格,怕会是崔家万代的灾祸。我们这班人只怕也没活路了!”崔浩竟然采用了闵湛和郗标的提议,花费了三百万在京郊祭祀神坛东面竖立了一座长达百步的巨大石碑。崔浩让人在碑上铭刻了北魏的先世,记载得非常详实。石碑列在交通要道,过往的人们无不提到这事。北方鲜卑人纷纷感到愤怒不平,因而相互联系一块到魏世祖那里大讲崔浩的坏话,认为他是暴露了北魏拓跋家族的家丑。魏世祖因而大怒,让有司部门立案调查崔浩和秘书郎吏等人的罪状。

当初,辽东公翟黑子得到魏世祖的宠信。有一次他奉命出使并州,接受了一千匹布的贿赂。事情暴露后,翟黑子征求高允的意见,问道:“主上问我,我应当如实相告呢,还是隐瞒不说?”高允说:“先生是主上身边的宠臣,有罪就应当如实自首禀报,也许可以得到原谅。千万不能再欺罔而罪上加罪。”中书侍郎崔览和公孙质则劝他说:“如果如实自首,罪不可测。还不如隐瞒的好。”翟黑子因此怪高允道:“你为何要引诱人家进入死路一条?”翟黑子于是入见魏世祖,没有如实回答问话。魏世祖一怒之下杀了他。

魏世祖让高允给太子讲授经史。当崔浩被捕时,太子召高允到东宫,趁机留他过夜。第二天一早,太子和他一道入朝。到宫门时,他跟高允说:“入宫见到陛下后,我自然会引导爱卿。如果陛下有话问你,只要按照我的话说就可以了。”高允问道:“为了什么事情?”太子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太子见了魏世祖,说:“高允历来小心缜密,而且出身低微。这一切都是由于崔浩所起,请陛下赦免高允的死罪。”魏世祖召见高允,问道:“《国书》全都是崔浩写的?”高允答道:“《太祖记》是前著作郎邓渊所作;《先帝记》和《今记》则是臣和崔浩一道写的。然而崔浩负责的事情很多,所以在撰写历史方面他只是总负责而已。至于具体著述,臣多于崔浩。”魏世祖很生气地说:“高允的罪甚于崔浩,哪里还能活命!”太子大为恐惧,急忙说:“天子的威严凝重,高允只是一个小臣,所以在陛下面前神志迷乱。臣一向问他时,他都是说那些都是崔浩写的。”魏世祖又问高允道:“果然像东宫(即太子拓跋晃)所说的那样?”高允答道:“臣罪当灭族,不敢有一句假话。殿下因为臣在他身边侍候讲授的时间长了,所以怜惜臣,想救臣一命而已。其实真没有问臣,臣也没有那样说过。臣在陛下面前,不敢神智迷乱而不说实话。”魏世祖看着太子说:“这人实在太正直了!这是一般人很难做到的,而高允竟然做到了!临死不更改答辞,是信用;为臣不欺罔君主,是忠贞。应当特别解除他的罪过,并对他的品行加以旌扬。”于是赦免了高允。

魏世祖接着召崔浩前来,亲自审问他。崔浩惊慌失措,无法回答问题。而高允却对每件事情都讲得清清楚楚,有条有理。魏世祖于是命令高允写诏书,将崔浩及其僚属宗钦和段承根等人,甚至包括他们的书僮属吏共一百二十八人,全都夷五族处死。高允迟疑了很久,无法下笔。魏世祖频繁地派人催促,高允便乞求要见皇上一面,然后才书写诏书。魏世祖让他进宫,高允说:“崔浩如果还有其他的罪过,臣不知道也不敢打听。但如果仅仅因为这项过错,罪不至死。”魏世祖大怒,命令武士拿下高允。太子再次为他下拜求情。魏世祖的怒火稍稍消了之后,说:“要不是这人,将还有一千多口人要被处死。”

六月初十(己亥),魏世祖下诏处死清河崔氏和崔浩同宗族不管亲疏远近的所有亲属,以及崔浩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还夷了他们的宗族。其他受牵连的则只是自身处死而已。行刑士兵将崔浩放在一辆槛车里送到城南,几十个卫士在他身上小便。崔浩悲惨的嗷嗷呼声,一路上行人无不听到。宗钦临刑时叹道:“高允简直就是位圣人!”

过了几天,太子拓跋晃责备高允道:“做人要懂得随机应变。我原想为爱卿开脱死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爱卿说了,而爱卿终究还不肯听从,竟然把陛下激怒到这种地步。每每回想起来,总使人心惊肉跳。”高允说:“历史嘛,就是用来记载人主的善恶,作为将来的警戒,因而未来的人主有所畏忌,对他们自己的行为也会比较谨慎。崔浩辜负圣上的恩典,用他的私欲埋没他的廉洁,用自己的爱憎掩盖历史的公道,这是崔浩的过错。至于书写朝廷的起居,议论国家的得失,这是书写历史的基本要素,他并未违背这一初衷。臣和崔浩其实都在做一样的事,是生是死是荣是辱,理应没有什么不同。诚蒙殿下的慈悲让臣免于一死,其实是违背了臣的心愿,也并非是臣所希望的。”太子感动得脸色都变了,只有称叹而已。高允退下后,跟人说:“我之所以没有听从太子的指导,是担心对不起翟黑子的缘故。”

当初,北魏冀州刺史崔赜和武城男崔模与崔浩是同宗而别族。崔浩经常看不起他们,因而他们之间关系很差。崔浩被夷族时,只有他们两家单独得免于祸。崔赜是崔逞的儿子。

六月十二(辛丑),魏世祖北巡阴山。他杀了崔浩之后又很后悔,刚好北部尚书宣城公李孝伯病重,也有传闻说他已经去世了。魏世祖哀悼说:“李宣城可惜了!”接着又说:“朕失言了。是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李孝伯是李顺的堂弟。自从崔浩被处死后,军国的大谋和决议都出自李孝伯,魏世祖对他的宠信仅仅次于当年对崔浩的宠信。

当初,车师大帅车伊洛世代臣服于北魏,北魏拜伊洛为平西将军,封前部王。伊洛准备入朝时,沮渠无讳断了他的道路。伊洛屡次和沮渠无讳作战,终于打败了他。沮渠无讳去世后,他弟弟沮渠安周夺了他儿子沮渠乾寿的兵马。伊洛派人去游说沮渠乾寿,沮渠乾寿于是带领他的五百馀家部众投奔北魏。伊洛又劝说李宝弟弟李钦等五十馀人投降,然后把他们都送到北魏。伊洛往西出击焉耆,留下儿子歇守城。沮渠安周带来柔然兵马走小路偷袭车师,攻拔了他们的城池。歇逃走跑到伊洛那里,共同收集了残馀部众,退保焉耆镇,并派使者上疏给魏世祖,说:“我们被沮渠氏所攻,首尾八年,百姓饥寒贫穷,无法自存。臣今天弃国出奔,幸存的才三分之一。现在已来到焉耆的东面边境,还乞求陛下垂怜赈救!”魏世祖下诏打开焉耆的粮仓赈救他们。

同时,吐谷浑王慕利延被北魏所逼,上表给宋文帝请求退保越巂。文帝答应了,但慕利延最终并没有去那里。

宋文帝打算伐魏,丹杨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谟等人都鼓励他这么做。左军将军刘康祖则认为“岁月已晚,请待明年。”宋文帝说:“北方百姓苦于魏虏的暴政,起义的民众到处都是。我们停顿等待一年,等于是让起义的民众人心沮丧。不能这么做。”

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谏道:“我们多数是步兵而对方都是骑兵,所以双方并不势均力敌。当年檀道济北伐无功,到彦之也失利而返。如今估计王玄谟等人,也未必比檀到二将更厉害,而六军的实力,也比不上当年。臣担心北伐只会再次让王师蒙受羞辱。”宋文帝说:“王师的两次挫折,都是别有原因的。第一次是因为檀道济夸张敌寇的力量以增加自己的资本,而到彦之则因为自己中途生了重病。魏虏所仗恃的只有他们的战马。今年夏天雨水充沛,平时没水的河道都畅通无阻。我军乘船北上,碻磝(今山东茌平西南古黄河南岸)的守军必定逃走,而滑台的卫戍魏兵人数不多,也容易再次攻拔。占领了这两座城池,我们即可在那里储藏军粮,抚慰百姓;那么魏人占领的虎牢和洛阳自然就不再牢固。待到冬初,我们的城池防务已经连成一片,那时魏虏的骑兵渡过黄河,拿下他们也不在话下。”沈庆之又再三上疏表示反对。宋文帝派徐湛之和江湛去责难他。沈庆之说:“治理国家就好比管理家庭,耕作的事情应当请教佃农,纺织的事情则应当请教婢女。陛下现在打算征伐他国,却和白面书生那辈人商谈,怎能成事!”宋文帝听了后大笑起来。太子刘劭和护军将军萧思话也试图谏止,但文帝不听。

魏世祖听说宋文帝将要北伐,便再次写信给他说:“我们彼此和好已经很长时间了,然而你却贪得无厌,老是引诱我边境的居民。今年春季我去南巡,稍微去看了看那里的百姓,把他们驱赶回来。现在听说你自己要来。假设你能来到中山以及桑干川一带,那么你尽可以随意走动,来也不迎,去也不送。如果觉得那些地方住的不舒服,可以来平城居住。我也想前往扬州,彼此换个地方。你已经五十岁了,未曾出得远门,即使想凭自己的气力前来,也不过像个三岁婴儿,和我这生长在马背上的鲜卑人可有什么好比!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可以相赠,现在就送上猎马十二匹,连同毛毡和药品等东西。你远道而来,马力不足,可以乘上我送上的猎马。如果感到水土不服,送上的药品也可以帮助你克服这毛病。”

七月十二(庚午),宋文帝下诏说:“魏虏近来虽然遭受挫折,但兽心依旧。近来得到河朔、秦州、雍州一带汉人和胡人的奏疏,倾诉他们的艰难困苦,仰首企盼朝廷的抚慰拯救,暗中相聚一起等候王师的到来。连柔然也派密使远道前来和我们联系,发誓要和我们形成掎角之势。收复中原的时机,的确就在今日。兹命令宁朔将军王玄谟率领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和镇军咨议参军申坦带领水军进入黄河,直接受青冀二州刺史萧斌的节度;命令太子左卫率臧质和骁骑将军王方回径直率军前往许昌和洛阳;命令徐兖二州刺史武陵王刘骏和豫州刺史南平王刘铄各自率领部众,东西并举;命令梁、南、北秦三州刺史刘秀之率军威震汧水和陇西地区;命令太尉江夏王刘义恭出镇彭城,成为各路大军的节度总指挥。”申坦是申钟的曾孙。

当时因为朝廷大举用兵,上自王公、嫔妃、公主以及朝廷大臣、各州郡牧守,下至富裕的平民,无不贡献金银丝绸和其他杂物以资助国用。又因为兵力不足,朝廷发动青、冀、徐、豫、二兖六州的百姓,按每五个男丁中抽两个,每三个男丁中抽一个的比例征募男丁参军,有钱的也可以雇人代行,并要求在命令到达的十日内就得装束完备准备出发,还规定沿着长江的五郡新兵在广陵集中,沿着淮河的三郡新兵在盱眙集中。朝廷还在全国范围内招募熟悉弓马步骑和武艺出众的壮士,全部给以厚赏。有司部门又上奏军事用品不够,朝廷于是向扬、南徐、兖、江四州的民间借款。资产满五十万的富裕民家,满二十万的富裕僧尼,全都四分借一,并允诺等事情平息后当即还钱。

要想知道宋文帝大举北伐的成功与否,请看下篇文章。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