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殇 5, 中篇连载

斑骓只系垂杨岸
何处西南任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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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是天无绝人之路。

一天福康偶然说起,他有个战友分配在机修厂的,调去做区里的工宣队,指导街道工作。战友说工宣队日子好过啊,厂里要上三班倒,参加工宣队变了自由之身,想去,就去街道检查一下工作,跟老大妈们读读报。不想去,就编个借口,去市里开会,到兄弟单位参观学习,没人来核实的。工宣队是太上皇,下面大小事物,最后还是由工宣队说了算。

福康无意间说说,画眉却留了心;如果工宣队真的一言九鼎,是否能在曾小画留城的事上帮把力?就算不能留下,只要居委会不再天天上门相逼也是好的。

福康说他跟战友去探探口风。

忐忑不安地等了个把礼拜,福康总算带来了口信,事情有希望,但难度很大。小画是居委会重点动员对象,曾画眉又未曾未雨谋筹,以致战友工作很难做。福康提议请战友到家里来吃顿饭,深入谈谈,也可建立直接关系。

福康嘴皮子一动,这顿饭忙得曾画眉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一个礼拜前就准备了。小眉半夜里爬起排队,为的是买一条鳗鱼,回家仔细剖开,抹了盐吊起来风干,届时做风干鳗鲞让福康和他战友下酒。画眉老了面皮,向左右邻舍借豆制品票,买了百叶来做素鹅,也是下酒菜。再加一碟熏鱼,一碟熟食店买来的猪耳朵,算是凑齐了四冷盘。主菜动足脑筋,一只红烧蹄髈是逃不了的,没有大肉人家会认为请客心不诚。一条青鱼是出了高价从乡下人手里买来的,中段做了熏鱼,尾巴就做青鱼甩水。一盆毛豆炒猪肝,再加一盆韭黄肉丝。四个热菜勉强凑齐。汤是粉皮鱼头汤,一条青鱼物尽其用。曾画眉前一天就调休,在家里蒸炸煎煮,小眉当下手。想起福康和他战友都是烟酒俱全,于是掏出最后一张钞票,让小眉上烟纸店打了一斤散装白酒,二包大前门香烟。

福康和战友是五点半来家的,画眉泡了茶,叫小画陪了他们,自己一头扎进灶间炒菜。小眉像个女招待似的,把桌椅拉开。放上碗筷,先把冷盘端上,让福康和他战友先喝起来。

福康这个战友叫阿蔡,五短身材,头上很有几块癞疤,一张嘴倒很甜,进门不管辈分就叫画眉‘大阿姐’。叫小画小眉‘阿妹’。香烟是不离口的,吃饭时也要挟了一支。酒量不大,一杯下去就面孔通红,但是并不罢休,跟福康两人频频干杯。曾画眉把小菜烧好,终于得空在桌边坐下,一面劝酒劝菜,一面给福康使眼色,要他寻找机会把小画的事情摆上桌面来。

福康于是套阿蔡的话:工宣队轻松是真的,但我不相信你们有这么大的权力,居委会上面有街道党委,有派出所。你们说的话,人家听得进听听,听不进睬你白眼。

阿蔡说:福康,你就不懂了。我问你,在部队上,团长大还是政委大?

福康说:一般说来,是团长大,排名总是团长在前面。但是好像政委讲话比较有分量。

阿蔡说:一点没错。政治挂帅嘛。工宣队实际上就是坐了政委这把交椅,具体事务由居委会,街道,派出所去做。但怎么做,他们是一定要跟工宣队通过气的。举个例子来说,一家资本家,原来住的整幢花园洋房,文革搬进八家人家,资本家被赶到汽车间里。啥人晓得资本家的大儿子,复旦历史系的讲师,一支笔头邪气厉害,被姚文元招进解放日报写作组。跟市工宣队的头头关系很好,通过工宣队表示要收回居住权。照理说那八家人家,户口都迁进去了,原来的房子也没有了。怎么把这些人迁走,街道,派出所都头痛。工宣队开三级会议,下了死命令,十天之内一定要腾空,结果只是一个礼拜,八家人家全部摆平,乖乖地走人。你说工宣队的权力如何?

福康感叹:朝中有人好办事啊!一面把青鱼甩水上段最嫩的一块肉,夹到阿蔡碗里:阿蔡,做了‘政委’不要忘记兄弟啊。

福康,在部队时你就是我的老阿哥,帮了我不少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难处,跟兄弟说一声,绝对会帮忙的。

福康矜持地笑笑:我没啥要帮忙的。倒是这位大阿姐,这几天饭吃不落,觉睏不香······

阿蔡点点头:我晓得,是为了小画的事情。

一桌人都不响,画眉可怜巴巴地看着阿蔡。小画坐不住了,起身离去。

福康道:大阿姐今天特为烧了一桌小菜,就是想请你阿蔡过来出个主意。

阿蔡闷头喝了半杯酒,说:难啊。

福康说:你刚刚才说过:没有办不了的事情。

阿蔡搔搔头皮:实话跟你讲,福康你上次跟我一提这个事,我就去打听了。知青上山下乡是政策硬性规定的,百分之九十八必须走,只有百分之二的照顾名额,大家打破头抢。也是奇怪,从街道革委会到派出所,再到居委会,口径一致,曾小画必须走。大阿姐,你大概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人?自己不晓得?

曾画眉的脸一红,还未曾答话,旁边的小眉却抢着说:瞎讲,我姆妈人最好了,没得罪过任何人。说我姆妈坏话的人,都是小心眼,喜欢挑拨离间。

福康打断小眉,说:正因为事体不好办,就要看你阿蔡功夫了。

阿蔡沉吟了一阵,说:大阿姐,给我几天功夫,去摸摸底,再给你一个回答。福康,你放心,凡是从你这儿托过来的事情,我哪有不尽心的?

饭罢,曾画眉送到门口,千恩万谢。

 

福康跟阿蔡两人都有了些酒意,一路荡马路回去。无轨电车乱开,阿蔡道:唉,福康,这个女人一手小菜烧得真不错,人也生得可以。可惜是徐娘半老了。

福康不响。

阿蔡说:福康,你老实讲,已经上手了吧。

福康说:哧哪,别瞎讲。

阿蔡道:你就别瞒兄弟了。一个厂的同事,关系普通的,不值得你福康这样巴心巴肺地帮忙。席间我看你两个眉来眼去,心中就明白了;你俩一定有一手。

福康假作嗔怒:阿蔡你不要乱嚼舌头,传出去难听死了。

阿蔡嬉皮笑脸:难听怕啥。实惠要紧。你们本地人不是都流行娶大娘子的吗?

福康说:大个三四岁是有的。但我一个童男子,娶个三十七八岁的女人,不是被人把下巴都笑脱臼了吧?

三十七八了嘛?真看不出。我还以为就是三十二三岁了。

你没看她女儿都十七岁多了?

阿蔡贼兮兮地笑:一大一小两朵鲜花,索性一起插在牛粪上算了。

福康捶了他一拳:瞎七搭八,人家是正经请你办事体。

阿蔡却说:我也是正经的,朝上十几岁娶不得,朝下十几岁总娶得了吧。

人家叫我爷叔的。

这有啥关系?爷叔先改叫阿哥,再改口叫老公就便当了。

瞎三话四。

真的,那个小姑娘长得不错,眉眼像电影明星,面孔捏得出水来,身条也不错,肯定是原装货。这种小姑娘到农村去插队,不出一年,不是被同去的知青骗掉,就是被大队干部诱奸。我看得多了。

福康说:阿蔡,你狗嘴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来的。

阿蔡头颈一犟:阿哥你不相信?我见过好几个女知青,由家长陪了,哭哭啼啼到区里知青办来开证明,做啥?打胎呀。还有的就在乡下,找个赤脚医生偷偷地做掉了。听说也有做得不干净的,人都一脚去了。区里捂紧了不响就是了,传出去影响不好。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造这个谣干嘛?有些小姑娘,只有十五六岁,一朵花还没开放,就被农民伯伯采去了。

福康皱紧眉头道:乡下头风气真不好。

乡下人管你风气不风气的。那地方农民一辈子没见过个像样的女人,老母猪还当个宝。现在突然来了一批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刚出校门,没有社会经验。还不是羊落虎口?任人捏弄,任人摆布?

福康终于心动:十八岁不到是不好开证明的。

这点小事包在兄弟身上。改个年龄倒不是那么困难。去派出所说一声就行。就是开不出证明,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先把事情办了。你只要走了这步,人是你的了。别的事情都好办。

在街角上他们分手,阿蔡嘴上还叼着香烟,向福康叮咛道:阿哥,听我的没错,落手要快。

 

忘憂草 发表评论于
希望結局不會太慘
wenfen 发表评论于
虽然有很多问题,还是现在这个年代好 ,庆幸!
阳光照耀 发表评论于
唉,接下来悲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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